蹲了10几分钟,体育选课通道才正式开启。余助一点进去,秒被卡出来。
页面直接全白。
“……”
余助不死心地重新点进链接,输入个人信息。
用户不存在。
“……”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几分钟。
余助到最后,选择放弃,拣剩下的。……华尔兹。
报完名,余助听见一声轻叹。他猛地抬眼,元染正背对着他,大抵是在看手机。余助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惊讶,原来元染也会叹气。那就意味着这人……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烦恼?
认识了元染这么久,元染从来不哭,不笑,也不会皱眉,做什么都淡淡的。平淡到余助有时会生出错觉——元染是没有情绪的谪仙。
元染打眼前缓步而过时,余助下意识后退半步,侧了一下身子。这次,香味扑入余助鼻间,不继续往前了。
元染转头问:“你报了什么?”
“嗯?!”余助的大脑一片空白。
“体育。”元染提醒道。
“噢!华尔兹。”余助的声音比平时大,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到。
元染又问:“要跟我搭档么?”
余助的大脑宕机几秒,回过神来,元染死寂的双眸仍在眼前。他说:“好。”
元染点了一下头,兀自在余助跟前消失,开门,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余助又回溯起元染的样子,不难猜到,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元染也不会跟他搭档。
余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担心拖后腿,于是连夜下载《爱的华尔兹》视频,把天看亮了。
纵使整个人都扎进华尔兹里了,正式上课那天,余助还没和元染起跳就出现问题。
元染说:“我当男伴,可以么?”
余助直接傻眼儿。要知道,他看视频就是以自己为男伴,与女伴相关的最多瞄几眼。要他当女伴,以他这种舞痴,这两节体育课,净给元染添乱了。
但既然元染想要,余助只得点头。
第一步,牵手。
余助表示,自己从小到大,还没和男生牵过手。所以当他把手伸出去让元染牵的那一刻,他浑身毛骨悚然,犹如一条毒蛇正在他身上乱钻,还时不时地吐信子。
全班的视线都落在两人身上。毕竟他们可是班上仅有的两个男生,而且相貌都是一等一的绝。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元仙。
准确来说,不止全班,而是操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对搭档身上。操场人声鼎沸,还有不少人在给他们拍照、录视频、欢呼。
跟顶流似的。
顶流元染望着眼前这只细长白皙的手,无声叹气,握了上去。惊呼一片。
余助被冰得蜷了一下手指。元染的手,和上次他指尖触到时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冷感从他指尖开始,渐渐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他感到全身发寒。
他拉着的,是一个死人。
若不是元染的呼吸在耳畔游弋,余助或许要对此深信不疑了。
老出错,余助的手源源不断地渗出汗水,滑腻腻的。这令余助有些尴尬,从手被牵住起就一直半垂着、不曾和元染有半秒视线交汇的眼睛终于向上。元染还是那样,一双眼眸古井无波,仿佛游离于万物之外,不被任何事物所累。
奇怪的是,余助心里的愧疚感并没有减少,反倒把他贯穿得更狠了。
余助带着这份歉疚,踅身时一脚踹上元染膝盖。
“对不起。”他忙俯身,从包里拿纸,递给元染,元染没接。
余助更努力地提醒自己谨慎,结果就是他一连又踹了元染几脚。元染碎发下的眉头嫌恶地皱了皱。
脏。
他嫌他自己。
看见余助一脸愧疚地频频道歉,沉默已久的元染总算回了声:“没事。”
余助一怔:“嗯。”
余助一直警醒自己,警醒到了下课。他正准备离开操场,就被一群人围住要微信,还有人商量跟他搭档。余助笑了一下,望见元染穿过大家自动为他让出的路,一步步往前。
没有人要得了元染的微信。
余助也回绝众人,赶紧跑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举一动好像都被监视。
他一口气跑出这片嘈杂。
没了那么多看自己的人,余助呼吸都顺畅多了。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抬头就看见池塘边的白色连衣裙。余助笑了笑,快步走过去,喊:“至善。”
“嗯,”周至善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往边上撩了一下,“余助,你人气也太高了,我都挤不进去。”
“没。”余助想到刚刚那种场面,竟有些窘迫。他说:“没事,我会向你走来。”
周至善一喜。
池塘里冒出一声“咚”,余助忙朝里看去,一条金黄色的锦鲤正咕噜咕噜吐泡。余助蹲下,惊奇地继续看。他第一次看见锦鲤。
转过头,周至善抱着双手,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等周至善睁眼,余助问:“许了什么愿?”
周至善摆手,看起来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余助笑了笑,不再多问,只是说:“希望你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周至善愣了一下,又笑着点头。
看见周至善穿着高跟鞋,余助问:“脚疼么?”
坐了两班公交,又换乘地铁才顺利抵达这里的周至善笑着摇头。
“饿么?”余助又问。
“没。”
余助说:“那带你去外面的步行街玩?”
“好。”
刚走进步行街,周至善的脚就崴了。余助蹲下,看见她脚边的水泡,拧了一下眉头,面色沉重地把她背起来,往医务室走。
城市的霓虹灯照亮黑暗,两人走在路边,长风穿堂而过,吹散淤积一整个白昼的热气。
等周至善检查好脚踝,上了药,躺病床上。余助悄声走过去,周至善正笑望着他。哪怕周至善只是看着他,余助都感觉自己被仰望,被爱着。
余助喊:“至善。”
“嗯?”周至善起身,余助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余助斟酌了会儿,说:“别为我付出那么多。”
“……”
周至善笑了笑:“你又来了。我以前不跟你说过么,我为你做的,都是我自愿做的。我不需要你回报,不需要你愧疚。我什么都不图,只图能多看你几眼,只图你平安快乐。”
“……”余助抿了抿嘴唇,“可是至善,我们双方的付出完全不对等,这对你,不公平。”
“没有不公平。本来就是我单方面打你的主意,还单方面骚扰你。”
“没。”余助乐了,看见周至善肿着的脚,又瞬间笑不出来。
不知如何面对周至善,余助的余光往外一瞥,视野中出现一抹纯白。他火速追了出去。
那人回过头,果然,是元染。
元染身上的衣服换过了,还散发出清香。刚洗过澡。
看见来人,元染显然也有几分惊讶。他问:“病了?”
“没,”余助反问,“你来抓药?”
“嗯。”元染拿着单子,去找医生。余助跟着他。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元染把单子递给医生时,余助的余光不自觉瞥了眼。很多,都不便宜。有些药他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吃这么多药,迟早有一天会因药而死吧。
听完元染和医生的对话,余助满腹阴翳。
走到外面,余助的视线往元染手里沉甸甸的药物上瞟,最后边跟着对方,边说:“有句话说,愉悦的心情,是最好的良药。”
“嗯。”元染的脸在路灯下,呈死白色。
余助说:“或许你应该让自己多开心开心。”
“从哪儿看出我不开心?”
余助顿住,显然没想到元染会这么问。
余助说:“可能是因为,你从来不笑吧。”
元染无声点了一下头,弧度很小,几乎不可察觉。他回:“笑过的。”
“嗯,得常笑,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余助忙纠正,“得常开心才行。”
元染沉默片刻,眼波泛起涟漪,尔后归于平寂。
余助突然问:“你有什么兴趣爱好么?”
元染想了想,答了声:“没。”
没有朋友,甘于孤独。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元染的人生如一汪死水。
“没事,可以培养。尝试各种可能,总有一个你喜欢的。”余助说。
元染没反驳,尽管他不这样认为。
余助送元染到寝室,目送对方上了床,又出寝室了。他去商业街买了双鞋,回病房时,周至善正坐床上,撑着脑袋做点头运动。
余助把鞋放地上,拉了一下被子。周至善猛地睁眼:“余助。”
房间一震。
周至善顿感无地自容,余助安抚道:“嗯,没事。”
余助指着地上的鞋,说:“给你买的。”
“谢谢。”
“不客气。”
余助问:“躺得下去么?”
“能的。”周至善躺病床上,又坐起来。
“那快休息吧。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你还回来。最该休息的人是你。”从这里到流苏大学要走多久,她可是一清二楚。
“我没事。至善,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过来。难受跟我说。”
周至善狠狠闭了眼睛,“嗯”了声。
听着余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周至善喊:“余助。”
“嗯?”余助踅身回去,守在床边,俯身凝注着周至善。
周至善吸了一下鼻子,说:“余助,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早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