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三错 第9章 第三章 怪梦 上

顾楠风结束了授课，便在小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昭文书院的内院。

此时的李承言已然端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着卷文，屋内弥漫着淡雅的香气，听得脚步声他便知道是顾楠风来了，却未抬头看他一眼，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卷文。

顾楠风对这内院熟悉不过，看到李承言旁若无人地翻着书，索性自顾自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也不讲什么规矩，拿起书桌上的点心就吃。

“老三近来可好？”李承言对顾楠风的行为举止早已习以为常，悠悠然地说道。

“好得很，表面花天酒地，背里结党营私，时常进宫走动孝敬心意，两副面孔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像殿下，整日躲在这里……”顾楠风边吃边说。

“父皇说了，要我多读书……”李承言摊了摊手，假装皱着眉头无辜道，“要不这课业，你帮我写？”

顾楠风瞥了一眼那桌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论述，一阵头疼，摇了摇脑袋，说道：“你以学术不精拒绝参与议政，陛下有意培养你，你却总是违他的意，这不是给三殿下机会么，对你有何好处？”

“我本就资质平平……”

“可你毕竟是太子，是储君。现在连徐家都有些向着三皇子了……”顾楠风似有些不服气。徐家是先皇后母族，先皇后故后，在朝中默默无闻许久，如今太子不得皇帝喜，三皇子又出挑的厉害，徐家一时也陷入两难之中。

李承言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是因身为嫡长子才自幼封为太子，可从来无功无过，父皇也没有理由废我，老三比我机灵，不服我是应该的。”李承言话语间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他从小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景仰的东宫太子，可他并不喜欢这个身份，皇宫和身份紧箍着他，他不能做他想做的事，爱他想爱的人，亦不能有所恨，可他为了皇家的体面，母族的兴亡，既不能锋芒太甚，又不可碌碌无为，所以一路而来，他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方得无功无过。

“你这话要让我爹知道，准不顾身份体面揍你一顿。”

“是我辜负了恩师……”李承言望着窗外，想着他与顾萧已有许久未见了，他不想日后顾家因为他而受牵连，自成年起，遂与顾萧对外保持着距离，顾萧也遵守承诺保持着中立，即便如此，有心人仍旧会掀风起浪以致总是事与愿违，李承言活了二十七八年，自是见惯了深宫里的尔虞我诈，颠倒轮回，他向往来世能做一只飞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我按你的意思跟三皇子亲近，可我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处，烦他整日粘着我。”顾楠风抱怨道。

“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你什么意思，你又想要做什么？”顾楠风总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李承言并未理会他，只是突然转了话题严肃道：“听说你拒绝了崔家的婚事？”

“额，这，这你都知道了？”顾楠风尴尬地回应，声音减弱。

“为何？”李承言冷声问道。

顾楠风知道这与崔家的婚事定是李承言推荐的，他也知道安排这门婚事也是父亲希望的，如今顾家是持中立态度，既然妹妹要与裴家联姻，那自然他与崔家联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筱筱是个好姑娘，我怕耽、耽误了她……”顾楠风硬着头皮道，想那崔筱筱可是太子妃的妹妹，能不好嘛？

“莫非……你想老三将谢媱许给你？”李承言打趣道。

谢媱——谢奕的妹妹，谢家长女。

“啊别，那可是个母老虎，谁受得了！”顾楠风哀嚎道。

此时的顾杞雪正在藏书阁翻着沈洛筠写的《白霜记》的手稿，浑然将寻找裴子巽的事抛诸脑后。

……

……

流年辗转，江湖风云变幻。

这一年，出身名门的孟霜娘年方二八，却一直恋慕着小时候在洛阳城遇见的少年。为寻找幼时的那位少年，霜娘与远房的表哥檀郎偷偷离家，危险之际巧得公子洛白相救，霜娘发现洛白便是自己从小牵挂的那个人，机缘巧合下三人携手游历江湖。

五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江湖盛会，扬州城内各路英雄豪杰，各门各派弟子皆聚一堂，比武切磋，尽显锋芒，传闻胜者可得绝世神兵，得武林立足之地，呼风唤雨。

霜娘本于扬州城名剑商柳五爷处选了一把好剑作为父亲的寿礼，剑名破月，为前任武林至尊所有，由江湖第一的铸剑山庄所铸。取货之日恰逢武林盛会，破月剑被一名西域商人高价买走，成为了盛会的战利品。

霜娘欲夺回破月剑，与洛白、表哥一同参加比武盛会，可为时已晚，擂台比武已近尾声，剑已落入一少年手中。霜娘不服，上台与少年比武，显然霜娘不是少年的对手，洛白怕霜娘受伤替她出手，可谁想对方也派出一名高手，洛白不敌，让那高手得了剑。不料突然一声巨响，擂台从中间断裂，如地震般地动山摇，只听得厮杀声无数，霜娘一行皆不省人事。直至洛白醒来时，与霜娘已身处废墟之中，洛白抱起昏迷未醒的霜娘离开了扬州。从此，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霜娘身体痊愈，可好景不长，表哥带着孟家的人找到了他们，霜娘被带回了家。

……

……

“那之后呢？”顾杞雪将《白霜记》的故事回味至此，见沈洛筠停笔了许久，好奇地问道，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弯弯的浓眉带着温暖和笑意，她一时乱了呼吸，慌忙移开眼神看向别处，而沈洛筠并未立刻回答，一时间藏书阁安静得只听见窗外的鸟语和行人路过的脚步声。

“之后还未想好……”沈洛筠起身收拾纸笔。

“洛白会去求亲吗？”顾杞雪追问道。

“……会。”

“那你会给霜娘和洛白一个好的结局吗？”

沈洛筠一愣，他看了看她期待的眼神，转头又翻弄着书架上的卷籍，过了好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结局从来都不会美好。”

他想起了好多事，他望着眼前的顾杞雪，闪忽着大眼睛，恍然间觉得她好像一个人。

顾杞雪没有听懂他的话，但直觉告诉她这沈洛筠身上一定有秘密，便生了个大胆想法，扬声道：“这故事是写的你自己吗？”

沈洛筠在书架间徘徊，消失在顾杞雪的视线中，却不知何时从她背后冒出来，拿着书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顾杞雪捂着头回头看他，见他一笑：“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那你的那个霜娘现在何处？”她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不挖些故事出来决不罢休。

“只怕故人着新装，奈何嫁作他人妇。”

顾杞雪立在原地，欲言又止，沈洛筠无奈地从她身边绕过，继续整理着卷籍，殊不知他用了多少勇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裴大人，请留步……”

本还在思索如何收场的顾杞雪此刻竟听见藏书阁外顾楠风的声音，心想这正是极好的借口离开，正打算破门而出，竟被沈洛筠拽了回来，他拽的太突然，将顾杞雪都拽疼了。顾杞雪万分疑惑地看着他，此时听得门外有太子殿下云云，想是怕她鲁莽出门冲撞了太子，惹祸上身。

裴大人……莫非是裴子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