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三错 第8章 第二章 说媒 下

昭文书院里的学生不多，约莫二三十个，都是身世显赫的贵公子。书院分内院和外院，内院是专供太子读书的，外院则是给世家子弟统一授课之用。

少时的顾楠风便是作为伴读在昭文书院的内院陪太子读书练剑度过了六七年的时光，直至十八岁时开始跟随顾萧行军打仗，摸爬滚打。如今这内院成了太子李承言的行宫，读书议事、会客见友，衣食住行都在这，空留着偌大的太子府不住，留着太子妃独守，却一人安居在这小小的书院内院，倒也令当今的圣上头疼得很。

“他可来了？”一幅水墨山水画的屏风后传来低沉而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顾楠风自边关回来后，没有主动去拜见太子，倒是李承言时不时找些理由让顾楠风往昭文书院跑。

“禀殿下，顾小将军已在练武场授课了。”屋外的小内侍答道。

“嗯。”这静雅的内室里只听得书页翻动的声音，小内侍小心地又添了熏香，微风拂过，弥漫着清新的香气，那水墨山水背后的李承言手拿书卷，倚榻横卧，一幅闲然之姿，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顾楠风此刻并没有那么轻松，他应邀来昭文书院授课，现下正在书院的练武场教射箭，一身铠甲，满头大汗。顾杞雪伴作府卫的样子正在外面偷看，只见那顾楠风摆出了一副军人的架势，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倒有些像莫青训练府卫的样子，想必在军营里练兵也是这般模样吧，跟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练武场里头十几个少年在学着摆弄姿势，有的因坚持不住身形歪歪扭扭，模样甚是有趣，顾楠风年少成名，其箭术闻名长安，这些人能得他的指点，也不枉遭这一天罪了。

顾杞雪知道顾楠风授完课还要去内院拜会太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便自个儿在书院里转悠，可是寻了半天，并未遇着那传说中的裴子巽，问了几个书院的学生，也不甚清楚，只道裴子巽虽常来书院，却不授课，多是随太傅裴大人同来云云，叫顾杞雪好不失望。

“哈哈哈……”

虽说没遇着裴子巽，却遇着了一熟人，不用打照面，老远便听到一阵清亮通透略带少年稚气的声音，顾杞雪便晓得那声音是西南王世子——段书瑜。

段书瑜来自云诏，云诏自归属中原后，云诏王便被封为西南王，世代世袭。而段书瑜便是当今西南王的嫡子，虽被封为世子，但不过是看在中原皇帝的面子上，实际上并不受西南王的待见。

他有很多兄弟，但因为他少时便入京为质，导致兄弟亲缘疏离，再加上他无作为便得了世子之位更是遭人嫉妒。由于自小在你争我斗、尔虞我诈的环境下长大，便成就了他看似表面纯真，而内心腹黑的性格。不过好在常年在长安生活，倒也自在随心，曾经整日借花献佛地想要讨好顾杞雪，其真实目的是爱慕她身边的好姐妹——怀阳王的女儿李笙。

以前顾杞雪很是嫌弃他，只因西南之地的人善毒，他总有股子邪气，不像善类，可他并不在意，总喜欢缠着顾杞雪追问李笙的喜好，让外人总以为他对顾家千金有爱慕之情。

顾杞雪总想不明白段书瑜既然喜欢为何不直接找李笙，又或者为何不直接向李笙表露情意，却总是拐弯抹角地询问旁人，有些话要是早些讲出来，也不至于到现在他与李笙两人竟然连话都说不上。

顾杞雪对于近几年的事情如恍然一梦，不甚清明，自乾景十九年后便没再见过段书瑜，故也不知他与李笙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按照惯例质子年满十六便可离京回到故地，可这段书瑜比顾杞雪还大那么一岁，为何还会出现在昭文书院，莫非西南出了什么事仍把他留在京中为质。

说话声愈来愈近，那段书瑜正朝顾杞雪的方向走来，顾杞雪本想上前与他好好谈论一番，可现下自己的打扮还是不要被揭穿的好，依他的性格保不齐哪天心情不好这事传了出去，还是躲他远些，远些……于是闪身进了旁边的一间藏书阁。

许是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屋内的人，听得一阵翻书声后，便是极轻的脚步声朝她而来。

“是你？”

白衣翩然，不染纤尘，却沾染了淡淡的墨香，来人手握着书卷，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清秀俊美的容颜带着微微的笑意，简短的两个字散尽了温柔，此人竟是沈洛筠。

“沈，沈公子？”

顾杞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眨了眨眼睛，怕阳光刺眼，认错了人，上下看了几遍，真真切切是那日在青楼遇见的沈洛筠，心想他怎会出现在昭文书院的藏书阁里。

“真巧，莫兄弟，又见面了。”沈洛筠笑着说。

“你怎会在此？”顾杞雪疑惑道。

“沈某不才，拖了些关系，在这书院里做个小小校书郎，理理这些藏书罢了。”说着，沈洛筠又在书桌前坐下，研墨习字，边写边问道，“莫兄弟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被问到了，顾杞雪有些吞吐。

“呃……我是跟我主子来的，主子在内院谈事情，我无聊嘛出来走走就迷路到这儿了……”她越说越有些心虚，生怕顾楠风此时进来喊她一声“老妹儿”。

沈洛筠沉思了一会，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打扮地士兵不像士兵，书童不像书童的，不禁问道：“听闻今日顾小将军来书院授课，莫非你主子是他？”

“嘿嘿，我不是常给大户人家打杂跑腿么，其实就是这将军府，我会些功夫，本立志成为一个像大将军一样的男子汉，然而我体格小，征兵没选上，顾将军就让我在府里锻炼锻炼，改日混个府卫也行。今个儿便让我跟着大公子来，顺便也学习下射箭……”顾杞雪顿时觉得自己说瞎话的能力渐长了。

“原来如此。”沈洛筠居然听进去了，真是单纯好骗。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落在书桌上，顾杞雪凑上去看沈洛筠习字，写的小楷，极有耐心，见他聚精会神地写着，也不敢过多打扰，随手抄起桌上写好的一卷打开一看，竟有些眼熟，粗略一读，这内容不正是《白霜记》里的情节。顾杞雪只当他也爱看《白霜记》，笑道：“我还当你半日习字练的什么四书五经，原来是誊写的《白霜记》呀！”

话音刚落，沈洛筠笔下一顿，抬头与顾杞雪四目相对，轻轻一笑，道：“你再看仔细了，可是誊写？”

顾杞雪将信将疑地又把手里的一纸文字仔细看了一遍，这内容正是前阵子阿暖带回来的那卷故事的后续，她指着纸上的内容，又惊又喜地询问道：“这都是你写的？《白霜记》是你写的？”

沈洛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嘘，这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