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神 第2章 第二章

没有一点征兆，沈溯第一次直视宋剂的眼睛。

只是一个对视，沈溯在那一刻仿佛经历了死亡。肃穆的残酷第一次具象化，以生命难以承受的重量砸在沈溯的灵魂上。似乎多看一秒，灵魂就会被撕碎，永世不得超脱。

冷汗瞬间浸湿衣服，作战服紧紧黏在沈溯的背上，犹如水鬼缠身拖进泥潭。

宋剂挪开视线。

拼命的喘息，紧绷的情绪放开后带动神经不自觉抽搐，沈溯缓了很久才从噩梦中脱困。

“您……您和阁主一样……”

还算聪明，猜的很大胆。宋剂无声微微点头，并没有接话。

“您刚刚说半年之内……”沈溯僵冷的身体开始回暖，大脑重新对接上目前的情况，“我这就安排。”

宋剂“嗯”了一声表示知晓，越过她准备离开飞艇。

“大人！”沈溯头脑飞速运转，见宋剂没有别的交代正要离开，立马叫住他，“您考不考虑先入职崇吾？”

宋剂刚要回答，突然视线西方看去。“有人来了。”

沈溯意识到什么，立马冲到门口朝副手喊：“韩楼，这里没事了，四道七修回去！”

韩楼传话传的很快，没有多久，宋剂就感受到西方的几道灵力逐渐远离。他走出飞艇站在扶梯最上一层，抬起头看天，空中没有任何变化。

天道没有异常。

宋剂跟着沈溯回到崇吾的天枢基地。

崇吾特殊管理局有七个部门，加上中枢管理局，八个聚集地分散在八个不同的地区。天枢作为指挥中心，地理位置靠近首府上京，沈溯平时都在天枢基地坐镇。

“您接下去要做什么？任何事情需要崇吾，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

沈溯在办公室内和宋剂面对面坐下，在桌上展开虚拟屏展示华国的战区图。“华国五区，江东、临西、遇南、朔北以及回中，各有军区，崇吾分部基地也分布在各个地区。您有任何需要，我们都能及时赶到。”

宋剂摇摇头，“我没有事情要做。一切等阁主觉醒。”他在轮回前先行一步，不过是为了先觉醒来等人的，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沈溯表示了解，打开自己的通讯设备翻找一番，最终选中了她认为最不会打搅到宋剂的地方：“我们可以为您办理停学，您直接入职天机部，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您。”

“……希望您能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最近灵气波动虽然在正常值内，但沈溯总觉得不对劲。加上之前的监测记录，这是若是能留下宋剂，得到宋剂的帮助，对崇吾会是非常强劲的底牌。

“可以，但我不救人。”

虽然有些失望，但至少宋剂是答应了。按照宋剂的要求，沈溯为他设置了崇吾的屏蔽权限。宋剂将神识外放笼罩住整个华国，比崇吾的中枢监测卫星更加灵敏，领土内的灵气变化一丝一缕都在他的神池中展现。

两个月时间里，各地无规律的出现了许多恶念和恶鸷者，索性崇吾各地分管组织能解决，还没有到需要宋剂出手的时候。

就在前一个星期，宋剂突然感知到熟悉的神力在聚集，惊喜地差点捅破天机部的灵力网。

“将至，已离去。宋。”

一刻也等不及，宋剂给沈溯留下一道神讯，乘着飞艇连夜回到染意山，每日坐在状元峰顶等。

宋剂靠着亭柱，闭上眼睛养神。在指尖凝出一支小笛，通体透明带着一丝绿色，一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徽章。若是有人能细细瞧上一瞧，会发现这个徽章，同山腰无梦阁阁顶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十八年前重返凡间，如今已有十多年未见了。

宋剂近千年间头一回这么长时间远距离的离开她。往日就算是她要小闭关修炼百年，他也要选一个离她最近的洞府一并呆着，还要留一道神识时时刻刻黏着。

神仙寿命不受物质所控，甚至比天活得更久。在一起万万年时间漫长，十多年只不过几瞬，但在记忆恢复的每一刻还是在想念。

宋剂摩挲着小笛上的刻字，突然有预感地睁眼望向山下。

嗡——

一股通透的能量从不远的某个地方通天地，正要落下去的太阳周边突然金光集聚十分扎眼，又马上散开。

宋剂猛地起身。

熟悉的神力近得像是触手可及，可下一秒就消失了。宋剂抽出一道神识探向神力出现的地方，搜过周边所有地方，却没能感知到具体的位置。

宋剂不会认错神力的味道，如清风拂过、枝叶抽条，春与生机的绿意中藏着古朴的时间味道。

山顶的风将宋剂的衣服吹得呼呼作响，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逐渐落下的太阳，捏着笛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是不是今天就能回来？还是明天？这么近肯定是今天吧！真的会马上回染意吗？会不会要明天才来？是该叫沈溯来？还是……

脸上依旧是淡然，心里却乱得出奇。宋剂不断思考要做些什么，要见到人的欣喜和突然的焦虑揉在一起，一时没理出头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件一件捋当下要做的事情。局势之事找沈溯可以解决，世俗之事还是世家更为方便。先找来世家在染意候着，等人回来再说。

宋剂一步移至山腰楼阁中的某个密室，指尖凝起一道神力，注入阁中的定向通讯装置——

“阁主归，速至。”

一道神讯朝着指定的目的地，飞向华国几个世家。

江东长氏家主素来长住尚理，一道由染意山直传的神讯刚被长氏祖宅接收，家主就已经在去染意山的路上了。

长侫带着长氏直系的一对兄弟，乘了飞行器直奔染意山。一路上，他对着两个刚从学校抓出来的小年轻强调强调再强调，见到阁主要万分尊敬。

“如果阁主同意让你们留下做事，切记万事以阁主为先，阁主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多嘴别多问，听明白了吗？”

长颂黎、长颂暮两兄弟对视一眼，好奇多过惊讶。

江东长氏，华国百年世家里有着数一数二的底蕴，排得上五大世家之一。虽然家族里一直有以阁主为尊，但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这个所谓阁主，究竟是真是假，到他们这一辈也没多少人相信。

今天突然被家主带去染意山要见所谓阁主，说不好奇一定是假的。

“真的有阁主吗？这么多年阁主还是同一个？”长颂暮按耐不住，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年龄该多大啊，不会变老吗？”

长侫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不得对阁主不敬。上一任家主见过阁主，他一定是存在的。别的事都憋回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清楚吧？”

两人连连点头。

说话间，飞行器迅速靠近染意山。

在山脚停车场落下，围在游客中心四周还能看见售卖黄纸和竹签香的人，一眼望去倒是还有不少游客行人，三五成群，有的上山有的下山。

上山有两条路，一条由山脚往上一千四百三十六级石阶，要穿过八座凉亭，此刻依旧有上山的人；一条则是直通山腰的扶梯，下山的人多些。

长侫三人既不是来添香上供也不是来问梦，不耽误时间，径直朝扶梯走去。在扶梯口罕见碰上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要上山的女孩。

这个时间应该才放学不久，怎么就有学生来染意山了？

三人不由多看一眼。

女孩背着书包带着智能眼镜，就是书包看起来很轻。长颂暮倒是觉得女孩眼熟，却也没想起是在哪见过。

他认出了女孩身上尚理华中的校服，以为只是个来染意山问梦的学生，好心开口：“你好，要上香或者问梦，走山路的话会更好一些。”

女孩听见似乎是在同她说话，从地面抬起视线，向他道谢：“谢谢，我清楚。”

女孩道谢后却没有要退回去换路重新走的意图，长颂暮想再开口提醒，看见女孩又垂下眼眸不再言语，只得作罢。

扶梯送四人抵达山腰，长氏三人越过观音殿更往里走了一阵，发现女孩仍然跟在他们后面。

长颂黎和长颂暮看向对方，犹豫了一下，长颂黎还是回头走向她：“我们不是来问梦的，别跟我们走错了。拜拜和上香都在那边的观音殿里，问梦洞就在一旁。如果想去状元峰的话得再往上走，左边有指引牌，找不到的路我可以带你过去。”

女孩有些惊讶，面上没有其他表情，依旧是摇了摇头。

“谢谢，我也不是问梦。”

“我去无梦阁。”

陈杪商说完，没管三人如何反应，从长颂暮旁边走过，眼角视线有意无意扫过站在一旁两兄弟的脸。

“好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陈杪商心绪微转，暂时没有回忆起是在哪见过这张脸。万万年的记忆过于漫长，不记得很正常，陈杪商将想法抛之脑后，不急不缓地朝前走去。

奇石堆叠，在往前能看见一道蜿蜒向上的阶梯，走上上百米，一座明显建成时间更为久远的阁楼伫立于尽头。通体木制，不参杂一点科技设施，与周边连成一片，却能一眼看出楼体门面的全貌。

这是染意山的主阁，无梦。

越靠近阁楼楼梯，浓郁的灵力逐渐从陈杪商身上蔓延而出，在她站至门前时轰然散开，雾气如有实质般融入整个阁楼的楼体。她一只脚踏进门槛的一瞬间，阁楼顶部绿意凝聚，骤然出现一枚繁琐的图腾，逐步放大笼罩整个阁楼，映得室内光线比白天都要多明亮几分。

陈杪商伸手接住飘落的一抹绿色，一接触到手心就团作一团，贴着指根绕上几圈后，融入进身体里。下意识攥住手，松开时几丝不易觉察的绿丝从指尖撒开，陈杪商没有表情的脸上多出一点温和的意味。

女孩放下手，跨进门往里走上两步，阁内变化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陈杪商还没唤出隐匿的通道，只觉有东西突然靠近，下意识抬眼向东西来的方向看，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见过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