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神 第3章 第三章

“凇漈？你怎么在这？”

陈杪商上身微微后仰抬头直视那个格外热烈的眼神。

正对门的二楼回廊上延出一小块挑台，站着一个白T黑裤的男生清瘦高挑，十七八岁模样，目测能有一米九。周身气质清清冷冷，脸上同样漠然，全身上下最突兀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视线火热，直勾勾看着下方。

男孩站到围栏边上，向外移动身体重心。

宋剂一点没犹豫，跨过围栏从挑台一步跃下，刚接触地面就张开双臂想将陈杪商抱进怀里，一套连招做得像异地恋十年的小情侣才见上面。

女孩轻轻“啧”一声，被一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能略有些嫌弃地头向后仰，避免刚回来就被闷死的可能，无可奈何但又已经是见怪不怪。

宋剂一手笼住陈杪商的后脑，弯下腰闭上眼睛，轻微用力让两人额头相抵，“太久没见。”说完又将人紧紧捂在怀里。

“只是十多年，怎么这么激动。”陈杪商艰难地抽出手来拍拍宋剂的后背，语气难得有些波动，“弹指一挥间，谁安排的深情戏码。”

“由心而发，不是戏文。”

陈杪商被体温烘出几分热意，在没有装上空调的阁楼内差些沁出汗来。她伸出一根指头抵着宋剂的肩头，稍微用力将人撑开来。宋剂顺从地站直身，仍旧一遍一遍从头到脚注视陈杪商。

“回神。”陈杪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打了一个响指。宋剂自然地从她身后提起书包，背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牵上她的不愿放开，“怪轻的。”

陈杪商将眼镜取下递给宋剂，示意他放进书包，“要先去鹤影石，找个人来一趟……”

陈杪商觉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自己身份的问题。没有哪个高中生可以放学不回家不写作业。即使，现在的陈杪商不再是以往的陈杪商，也不能让她逃掉高考，放下卷子立刻拯救世界。

回到无梦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鹤影石传讯，摇个凡人来解决她的凡间事。

神也不是万能的，比如他们不能给凡人发短讯，也不能传话。有的时候也该承认神力还不如科技好使。

鹤影石是无梦阁给几处地方凡人传讯最便捷也是最快的手段。消息用神力传送，单边定向的查收人，另一头的装置还能当作凡人研究的监控来用。

陈杪商需要传个话找个人来，解决一下她今晚不回家的问题。

神力尽回，该做的事要做，同时不能让这个身体周遭的人担心，也减少沾染不必要的因果免得节外生枝。与其说一些不会让人相信的事，找世家把自己接出来更为稳妥。

“我发过第一层的定讯，算算时间，离得近的应当是要到了。”宋剂面上不显，语调倒有些往上扬，隐隐含着一股求表扬的意味：“我觉醒两月，灵气复苏程度相较于以往提高的不多，情况还在计划之内。”

“挺贴心。”陈杪商侧头看宋剂，露出些笑意。

两个人想往里走，一点没注意身后三个刚进阁楼门的人，苦了听到对话的三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步也不敢多走。

陈杪商第二次想唤出通道，抬手间忽然想起什么，“我记着似乎有人在我后面……”

陈杪商紧急刹住脚步，一回头就看见三个人呆站在门口，脸上表情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精彩。

为首的那个年长一些的倒是很快收拾了表情。

“你们是……哪家的？”陈杪商问询的语气同陈述句一样，尾音向下压，像锤子砸在人心里。她扫视过三张因为紧张略微绷紧的脸，无意识流露的威压像山一样压住三人，年纪不大的两兄弟撑不住扫过来的视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要进无梦阁的，不会是普通游客。

长侫强撑住心底莫名的慌张，上前将两个孩子半护在身后。他从小作为指定的接班人，不只是因为是直系子弟且自身优秀，更是因为他有修行的先天天赋，并不需要像一些家族一样用科技和药物硬灌出来。

面对陈杪商无意的神威，长侫拼命调动灵力正视站在对面的女孩。

陈杪商一踏进阁楼，阁与人的灵力相互碰撞出的生机，清透的绿色像雾扑面而来，还有那被重新点亮的阁徽，叫人难以忽视，身份昭然若揭。

无梦阁阁主，传闻已久，如今得见，只感叹生而逢时。

陈杪商注意到三人额间划下的汗珠，默不作声地收起被自己遗忘的神威。长侫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朝陈杪商行了一个正礼：“晚辈江东长氏，长侫。

“跟我进来吧。”

江东长氏的名字陈杪商还是记得的，华国五氏七姓自愿供奉于无梦阁已有上百年，鹤影石第一层定讯的接受方就是他们。

陈杪商转身前再看一眼三人，心中熟悉感又一次翻涌而起，究竟是故人还是旧事，陈杪商眉头微蹙，当真是回忆不起来，想问一问他们，外阁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作为景区内的一座漂亮阁楼，难免有游客在门口张望，探头探脑想知道能不能进来看看，还是速速到里阁去。

陈杪商领着三个凡人自然不能再使用隐匿的通道，只能走最远的路。上到二楼回廊，绕过挑台后方遮挡的屏风，往里进是一条并不长的走道。数十步后眼前豁然开朗，走道结束紧接着又是一个四面回廊，却比外面那大上不少。

回廊各有四条木制的吊桥联通着中间一块悬空台，往下望去是一落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的中庭，一条溪水不见源头却从对面一层的假山景观潺潺流出。

五人从中间穿过，经过中间悬台时，长颂暮感觉自己像身处深山之中，耳边仿佛有鸟叫溪流，甚至还能听见哟哟鹿鸣。

好神奇的地方！

长颂暮和长颂黎缀在最后小声交流，与前面走着的人落下一小截路，长侫回头见两人落得有些远，用眼神无声催促着。

两人急忙赶上，跟在三人身后抵达对面的回廊。

对着木栈道口的是一面颇大的壁画。

陈杪商微微侧头视线扫过后面三人，小叹一口气，抬手指尖凝起的一道绿色随即散去，伸手拧动壁画一旁放置的壁灯，整个壁画无声地向后退去。

绕过壁画往里走，映入眼的通道与先前的木头墙壁不同，石壁磨的很光滑，能照映出墙上逐盏亮起的灯的光。走到尽头是一道横向的长长的走廊，正对着的墙壁嵌进一副木板刻画，走兽飞禽活灵活现，画上流水似乎马上要破画涌出。

陈杪商敲敲画上一只飞鸟，版画从中间一分为二，一条式道出现在眼前。两壁坠着好几道显现的阵纹，只觉得脚下的地在缓慢挪动。

再往里走，拐上两个弯，几人的视线内终于出现一处茶室。四面系着帷幔，不知在山体内如何能吹起风来，轻轻抚动细纱。

里阁茶室会客人的地方。

“进来，坐。”陈杪商从宋剂手心抽出自己的手，撑着茶桌坐在首位，指叩叩桌面发出轻响，煮茶的器皿有序的运作起来。

宋剂在陈杪商的左手位坐下后，三人才在茶桌对面一同落坐，茶杯缓缓飘到面前停住，轻柔地落在桌上。

陈杪商单手支着头靠着扶手，整个人向后躺近椅子里：“江东长氏……是第几代家主？”

“我是第十七代，上一代家主是我的爷爷长添，十九年前和您见过面。”

陈杪商努力回想了一下，几十年前中年人的样子倒有几分清晰起来。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在陈杪商对一众世家家主的印象里颇显年轻：“年纪不大已经是家主，长添当初要比你多上几年，倒是有些能力。”

“阁主说笑，在阁主面前哪敢狂妄。只是自幼受到家族的培养，尽力而行。”长侫温和地笑着，嘴上自谦倒不影响整个人自信的气场。

他伸手介绍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两个少年：“阁主，这是江东长氏直系年轻一辈相对机灵的两兄弟，修为已经踏进第一层。如果阁主现在需要用人，可以先让他们二人跟着做事。”

长颂黎起身同长侫刚刚一样行正礼，“阁主，我叫长颂黎，赞颂的颂，黎明的黎。今年18岁，在尚理一中上高三。现在境界是茀塞下层，我是哥哥，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长颂暮紧跟长颂黎动作：“我叫长颂暮，朝暮的暮。我和哥哥一样在尚理一中，境界也是茀塞下层。”

“我对你们有点印象，你们在隔壁华中也挺有名的。”陈杪商终于直视两兄弟的样貌，终究是有些印象了。

她路上就觉得这两兄弟眼熟，虽然记起是隔壁学校那对许多人认识的双胞胎，却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些重要的事情。

记忆融合虽然很顺畅，但量大范围广，能一下子想起重要的事情还是稍微有些困难，陈杪商并不打算折磨自己硬要想起来。

重要的事情不会忘记，不是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也不是大事。

“这个年纪还算不错。能修行，不去修行学校？”陈杪商看看长侫再将视线放在依然站着的两人身上，眼神示意可以坐下了。

“棨煞大学只收十八岁以上的学生。除了直接发通知书录取的，要达到一定的修为阶层，通过天赋测试和资格考试才能入学，每年招生不过百人。”长颂黎带着弟弟向陈杪商行了一个小礼后才坐下。

作为长氏直系，长颂黎自然是了解过这所学校，“棨煞大学今年的资格考试照例是七月份开始。”

陈杪商点点头，对这个自己建议建起的学校起了些心思，本以为计划要等她回来之后才能开始，没想到已经是初具规模。

“长侫，这身份是长家小旁支的孤儿，想个合理的理由让我今天就搬出来。”陈杪商想起这事来。寄养的姑姑家对她很关心，这个时间平时已经到家，再晚些就要来电话了，“陈杪商，木少杪，商业的商。个人ID……0408，在尚理华中，高三。”

“我这就叫人去办，阁主放心。”长侫起身走到一旁去打视讯。

“凇漈，你现在是不是也还在读书？”宋剂比她早进轮回道，是趁着她在和孟婆聊天偷偷先走的。他说比自己早两个月觉醒，想来也应当是读高三的年纪。

“暂时没去学校。”

“怎么不去了？哪里哪个学校的？”

“特管局协调入职，学校不在尚理。”

陈杪商听到这，直接转头冲着走到一边去打视讯的长侫招手，“把他转来尚理。”

“马上高考，不读难道要弃考？”陈杪商看向宋剂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快要满出来淹没宋剂，眉毛挑得老高，将脸上的漠然击碎成碎渣，满脸是“你在说什么”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