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神 第17章 第十七章

时间很早，清晨的露珠透着植物的味道。路上有不少除了新生以外的学生，身上都带着几种重复颜色的物件，有的是帽子，有的是袖章，上面似乎还绣有图案。

“这是每个学院的颜色？”顾盏冬扶着眼镜猜测到。一路上眼神东飘西飘想细看清楚，学生们走得急，似乎是在赶时间，一下晃过六七种不一样的样式。

“难不成是社团？我听说凡人的学校有很多休闲活动。”倪弋笛觉得自己的古早话本还是没白看，这些人里还是自己会的最多。

陈杪商没搭话，因为嘴顾不上来。

等陈杪商最后一口豆奶咽下，场馆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中央台上有几个领口别着不同样式徽章的人，背着手站着一言不发，让她想起前两个月考试的那些考官。真是师出同门啊，连站姿都一样。

不过这些人从修为上看，应该只是学生。

稀稀松松又走进来几个新生汇进场馆里围着中央台的人群，人声嘈杂，不绝于耳。陈杪商本就没有休息好，在人群外围闭眼头顶在宋剂背上，想给自己捏一个屏蔽诀。

“铛铛铛——”

大声的敲击声将人声直接击退，全场一瞬间安静，只听见中央冷气可以忽略不计的机器运转的声音。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看见从中央台中间地块位置那升上来几个人，气势极强地迈出升降台一字排开站。最中间的一位女性眼神犀利，看上去年纪和沈溯差不多，手腕上缠着一柄缩小的三尖两刃刀，气场沉稳却让人看着就胆颤。

台上一个带着袖章的学生从对着升降台方向转身直面新生，迈步向前站到台边上，抬起双手运转灵力轰在人群后面的空地上，随着灵力接触地面，隐去痕迹的法阵骤然现身，一排排座位从地底升起。

“坐！”

新生们听到命令不自觉的行动，每个人都想抢坐在前排的位置能离中央台更近些。为了抢座位小幅度的推搡，有些人甚至占着学过一些不入流的术法偷偷使用，将别人硬生生推开。忌惮台上有人在看，被推走的学生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找别的座位去。

各自找好空位坐下，台下的新生齐刷刷抬头望向台上。台上的人也都在升起的长桌后坐下，桌面上摆放着一列标着职位的姓名牌。好奇的人止不住的探脑袋想去看，一道通过灵力扩放的声音传遍整个场馆：

“棨煞学院新生典礼正式开始——”

陈杪商一行人霸占了最后一排，旁边坐了几个看着眼熟的学生。

不懂为什么要抢位置，但这么多人抢应该也有点用处吧？陈杪商觉得别人家小孩有的我家小孩也要有，把长颂黎和长颂暮都留在了前排。

“后面比前面好。”虽然座位之间隔了些距离，也影响不了几个神入乡随俗，坐在后排不自觉讲小话。

站在台前的男生面前升起一个架着话筒的演讲台，他调整了一下话筒架起来的位置，一手扶着麦微微低头。

“棨煞学院的新生们，你们好。我是棨煞天玄级朱雀分院罗序徽，很高兴由我来主持此次新生典礼。现在请各位找到座位上的安全装置并佩戴好。”

所有人低头在座位右边摸到安全装置的开关，拧开旋钮，一道贴合身形的机械绑带将学生们扣在座位上。

等所有人都按照指示佩戴好安全装置后，罗序徽在演讲台展开的数字屏上按下按键，台下的座位从地上直拔而起，由一根起重杆连接着，按照地上的轨道开始移动。

“座位将按照前面所有测试的总成绩进行重新排序，成绩越好的位置越靠前。”罗序徽操作着数字屏进行调度，很快百来号人的座位就已经重新排好。相当不幸，本来坐在最末尾一排的陈杪商等人被强制移动，明晃晃的坐到了第一排。

陈杪商和宋剂面面相觑，一个要糖一个掏糖的手迅速收回放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双手搭在腹部，背挺得直直，如果可以陈杪商甚至想吹个口哨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索性也是没人在意这个插曲，更多的是对坐在最前面的一批人感到好奇和不服，身后的目光尖锐，比起考试时的围观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杪商有些感受到身不由己，她是真的没想到仅仅是修为六层的第二层俍佑中就可以排在这一届新生的前十。要知道棨煞虽然每年都在招生，可是招生范围是华国全国能修炼的淩鸷者，脱颖而出并不是容易的事。沈溯介绍考核这一条录取标准的时候，陈杪商真的想当然以为肯定是一个普适的条件，没想到居然是天才的标准。

凡人修行看起来比想象的更加艰难。灵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完全复苏，凡人寿命又如此之短，就算修行能增加寿命，比起其他种族依旧如同转瞬即逝。

陈杪商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敲击座位把手，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罗序徽敲敲话筒，一声巨大的闷响回荡在空间里，他单手手心朝下做一个下压的动作，镇住底下嘈杂的声音：“各位老师、新生同学们，今天将在这里举行棨煞学院第20届新生开学典礼，下面将由我向大家介绍今天出席典礼的领导，他们是——”

“棨煞学院校长、崇吾天枢指挥中心副部长安灏聿、棨煞学院教导处主任林松贻、棨煞天刑分院院长张胜郅、棨煞朱雀分院院长胥梧、白虎分院院长冯藤、玄武分院院长邬杦、天牢分院院长烟宥初、勾陈分院院长追煦泽……”

中央台上被念到的领导一一起身招手，迎接算得上热烈的掌声，也是让学生认全了脸。

陈杪商一群人在第一排坐得无聊，互相传音猜测这些人的修为。

“中间那个校长天赋最佳，按凡人的排法堪堪碰到襄定的边。”顾盏冬对这方面得心应手，看得更准些，“朱雀、白虎和玄武的修为要略高过其他几个，同柯中层吧不能再多。”

“看起来棨煞的师资力量到算得上可观。”莘秾桑评价，“我在崇吾开阳见到的主管约莫也是这个水准。”

陈杪商听着台上和传音两边的声音交叉响起，眼神逐渐虚焦，有些走神。

这些人算得上是凡人之中天赋极佳的。

万年前灵气尚存之时，也有凡人企图修行，她所见过在寿元将尽之前修行的最高阶层的人，按现在来分也不过触摸到襄定的入口。如今虽然灵气在逐步恢复，却也不过三成，已经有这么一批靠近当初最高峰的，实属不易。

这么想来，沈溯确实当之无愧是华国淩鸷者的第一梯队，就是不知同她一般修为阶层的还有多少。之前听沈溯提起过的华国四道七修，陈杪商还没见过面，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水平，能担起如此大的头衔，总该给自己带来些惊喜吧。

回过神来，前面的演讲环节已经结束大半，台上没讲过话的，只剩下和保镖一般一直站着的学生和坐在正中间的校长。

“下面，有请棨煞学院校长安灏聿致辞。”

中间位的女士没有使用面前升起的话筒，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同样走到台前。环视台下坐着的一百零六个新生，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没有选择旁边的演讲台，而是站到中央台的正中间，端端正正地向台下敬了一个军礼。

大家突然见到如此正式的军礼，一时之间都下意识站起身来。陈杪商几人感知到身后齐刷刷站成一片的学生，相互眼神确认跟着行动，站到一半就听见这位校长说“都坐下吧”。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安灏聿，隶属崇吾特管局天枢部。首先，我谨代表棨煞学院，欢迎你们的到来。”

安灏聿的声音不大却有力，即便是最后一排也能听清楚。她走下了台，站到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在前后两排来回徘徊，离她不远位置的陈杪商有些幻视高中数学老师讲课。

“我想问你们，进入棨煞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好些学生抢着回答，“意味着我会变得更强！”

安灏聿紧跟着问：“你修行的目标是什么？”

“我想要长寿！”

“我要接管家里的产业。”

“我想要惩恶扬善。”

“为了更好的生活！”

“……”

说什么的都有，安灏聿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明晃晃的野心。都是刚成年的孩子，能进棨煞说明他们已经不只是所谓的出生在罗马。有野心才能更进一步，这是修行的道理。

“你们了解棨煞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即便在华国知道棨煞学院的本就不多，能考进的更少。但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由有些修行资源的家族培养，不是直系旁支也是门客，说不知道棨煞是干什么的不太可能。

“棨煞学院是为了培养华国淩鸷者专门成立的学校。”

安灏聿用灵力在空中凝出一个大大的棨煞校徽，“进入棨煞，意味着你们将和你们身后的各种利益切断一切联系。在这里，没有家族之分，没有权利抢夺，你们的所有都将由棨煞赋予。棨煞学院会为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修行资源，包括特殊修行场地、机密修行功法。”

“从成为棨煞一员开始，你的一切都将奉献给华国，一生的目标就是为了华国而战！”

许多人哗然。

在此之前，送他们来的人都在告诉他们，进入棨煞相当于进入上层社会的最高圈层，修行越厉害意味着他们能掌握的话语权越重。即便没有家业继承，被大家族收纳的淩鸷者得到的财富也是相当可观。

为华国而战，这种话超过了他们的认知，却又直击血脉。

“在棨煞，没有家世只有实力。能力越强修为越高，得到的修行资源越多，棨煞有完整的评判系统，坚决杜绝抢夺他人成果等恶**件。每个分院会有不同的机制来分配资源，棨煞将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公开。”

“在棨煞的四年里，你们每年成绩没有合格会有相应的处罚机制，没有达到标准会被留级，毕业之后将强制分配工作。中途如若想离开，棨煞将直接废除你的修为防止伤害普通人。”

罗序徽配合安灏聿的讲话，操作将屏幕上的画面投射到空中。是棨煞四年学制的模式表格，分为地黄、天玄、月昃、日盈四个阶段，下分六个分院，以及展示每一个阶段不同的考核标准。

所有人仰着脖子看，有人也按耐不住要和同伴讨论发出声响，又被旁边责备的眼神堵了回去。

“灵气正在复苏，有天赋的凡人开始获得修行的机会，世界各地高阶淩鸷者数量在逐步增多，意味着任何国家都有可能大批量拥有这种超越核武器的能力，世界大战随时爆发并不是杞人忧天的幻想。”

“与此同时，各地因为灵气而滋生的恶念正在逐渐变多。恶念拥有极强的破坏能力，它们已经入侵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危害社会的和平，甚至夺取普通人的生命！没有培养起成熟的淩鸷者，华国将会陷入千年前同样内忧外患、任人欺辱的境地！

“保护家人、保护人民、保护国家，棨煞以此而生，也以此而存！”

安灏聿透着灵力的声音如雷贯耳，直击每一个人的心。

灵力的强大有目共睹，即便是刚刚修行能使用一丝灵力的人，都能轻易做到很多科技如此长久发展才能做到的事情。

淩鸷者的破坏力在严禁枪支弹药的华国，如同投进平静水面的大石头，甚至能将一些小水坑炸得一点不剩。社会的平衡被打破的下场，在历史书上清晰明了，被华国人背诵的滚瓜烂熟。

更别提恶念的出现。

能修行的人都有些社会基础，能知道听到的事情也更多。恶念伤人不是开的无关紧要的笑话，而是真真正正发生在身边的惨案，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面对恶念就像一只蚂蚁面对人，何时死就是运气问题。

可人的运气哪有那么好，碰上恶念的后果只有死。

新生们沉默了。

即便他们可以修行，但不代表他们身边的每一个都可以修行，能修行的也不一定能在恶念的魔爪下逃生。

只有切身之痛才能共情。

安灏聿一点不迂回的直切痛点让全场哑然无声，也让每一个抱着玩笑心态进入棨煞的人心都颤了颤。

“现在，想要退出棨煞的可以站起来。还没开学棨煞不会强制留下你们，今天过后，你们生是棨煞的人，死也将是棨煞的魂。”

有左右转头想看别人的人，动静太大又不好意思停下动作。也有人满脸纠结挠头叹气，握紧拳又松开，却依旧没有站起来。

更多数的人沉默地看着前方，看着安灏聿。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