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25章 25

没有旁人，说起话来更为简单些。

戒指盒还落在地上，无人去捡。姜翊遥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甚至想不起来换个舒服的角度站着。

柳橦正欲弯腰拾起地上的盒子，他却忽然出声制止了她。

“别捡了。”

她没理会他的话语，继续俯身将东西捡起来，用嘴对着盒子吹了吹，拍去上头的灰。

打开盒子，里面的戒指安然无恙，盒子中镶嵌的小灯照得钻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很漂亮。”

她的一举一动被姜翊遥尽收眼底，他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失望，“漂亮有什么用？还不如选个丑点儿的。”至少他心里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至少他安慰自己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你别这么说。”柳橦试图去拉他的胳膊，他直截了当地躲开，不愿和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为什么？”他自以为做了充分的准备，也确定了解清楚了她的心意之后才开始采取行动，并不是鲁莽到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所以他不知道她拒绝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其实是想出国留学的？”

他当然记得，柳橦对人生的规划一向很清晰，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这份计划，也一直是按部就班地这么执行的。

可惜姜翊遥没那么高的人生追求，好不容易脱离学习的苦海，他不想再陷入下一个无边的苦海中。

所以柳橦的研究生是在国内读的。好在她成绩优异，拿到了推免的名额，学的依然是本专业，整个过程不算太困难。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大概是恋爱脑上头，就失去理智，为了对方从此改变了人生的走向。

但她始终是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的，这件事是她心中一直未完成的梦想。即使有诸多不舍，还是要做个抉择。

“我还是想去外面看看，换个环境生活。”柳橦直勾勾地望向姜翊遥，不放过他试图闪躲的眼睛。她的坚定总让他觉得害怕，因而想要退缩。

当初是她不容抗拒地强行进入他的生命，现在又是她一声不吭就要从他的生活中抽离。

在他们之间，他好像永远都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唯独这次，他尝试勇敢向前迈出一步，结局却是以失败而告终。

姜翊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没作出任何回答。

“姜翊遥。”察觉到他像是在发呆，她喊他的名字。那是姜翊遥印象里，柳橦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如此熟悉的声音，感觉却是那么陌生。他们站得那么近，心似乎又离得那么远。

“三十岁是条很好的分界线，是时候你该想想之后到底要做什么了。”

正因为刚满三十岁，她才想把握住从头开始机会，迎接崭新的人生。

而姜翊遥的三十岁来得太浑浑噩噩。

毕业之后，他的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理由无非是不喜欢。父母让他回家学做生意，好歹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他的理由仍然是不喜欢。他的三十岁和二十来岁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我想到了之后呢？”

“那是对你自己负责，而不是对别人。”

现在回头想想，他的求婚着实有些不负责任。没有稳定的工作和事业，无非是仗着家里条件好所以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凭借那些怎么去规划两个人的未来呢？好像是他一直以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我都有喜欢的工作和热爱的生活。”

姜翊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转身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戒指。”

柳橦在他背后大声喊，希望能物归原主，只听他淡淡地留下一句“留个纪念”，从此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谁都没想到，求婚当天是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那日回去之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等他爸妈焦急地找来蒋令和包芯，想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斗志满满地跟几人说，他要开餐厅。

他们习惯性地认为他是一时兴起，毕竟以前这种事他没少做，可他却说这回不一样。

他爸妈以为他终于愿意学着接手家里的生意，他却说自己要开不一样的餐厅。但无论如何，只要他能重新振作总归是好的，他们当然无条件支持。

姜翊遥的爸妈把原本打算开新店的门面让给了他，把手里最得力的干将老陈也交给了他，他当真是省了不少力气。所以余下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给柳橦看。他不提，不代表他真的放下了。

后来关于柳橦的一切，姜翊遥都是从包芯嘴里听来的。她要去哪个国家，读哪所学校，进展得如何……她知道他不好意思问，就借着和蒋令闲聊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

蒋令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大，甚至比当事人还严重。每每包芯跟他说柳橦的事时，他一定要骂上几句才算解气。在他心里，兄弟情谊比天高。

诸事准备就绪，只差为餐厅取名字时，姜翊遥取了个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名字，似乎是早就想好了。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了。”

潘拾七对姜翊遥餐厅名字的含义同样好奇，所以她拿到名片之后就去网上查了一下。

那是个法语单词，柳树的意思。

只不过先前不了解其中的隐情，更不知道他的前女友叫什么。

故事听完，谜底自然就揭晓了。

章聆箫倒是被蒙在鼓里，她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现在巴不得拿出手机来查一查到底是个什么词，能让潘拾七反应这么大。

“姜叔叔，没想到你这么痴情，还开间餐厅等人家回来啊？”这回潘拾七不是夸他了，语气又变回熟悉的阴阳怪气去了。

“我没等她。”

“那你取这么个名字？”

“留个纪念，就当……给自己敲敲警钟吧。”

“你为什么不等她？她结婚了？还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就没想过要等，她不会回来的。”

“万一她回来了呢？”

“那也不是为我回来的，那只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生活。”

“你很了解她。”

“比起了解她，不如说我了解我们俩的人生理想从来都不同。她喜欢挑战陌生广阔的世界，我偏安一隅，过自由的生活。无论再过多少年，这些东西都是无法改变的。其实我们俩本来就不合适吧。”

只是凭借着爱意走了这么多年，可面对现实，终归是要走散的。

章聆箫有些诧异他的坦然和释怀。

唯独姜翊遥自己心里知道，那不是坦然，也不是释怀，而是遗忘。真的爱过，岂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他能做的，就是遗忘。选择性地删除这段故事的细节，让时间渐渐冲刷所有感觉和回忆，残留一些模糊的印象，就当是他们爱过的证明。

“然后呢？”潘拾七还想接着往下听。

“然后？没有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章聆箫抬眼看向姜翊遥，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装作事情已经过去了，轻松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最后还是他率先打破了僵局。

“我说这么多不是想博得你们的同情。”

“是因为你欠我一个故事，我知道。”潘拾七随手撕开一块白巧克力往嘴里塞，她现在就想用甜腻腻的东西掩盖内心复杂的情绪。

“我也……经历过很多，所以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没回答她，继续对章聆箫说着。

“你要深情告白，我还是先退场了。”

“七七！”章聆箫大声喊她，她捂着耳朵一溜烟就跑了，留下两人单独在这空间里。

章聆箫尴尬地朝他扯出一抹笑容，双手摩挲着裤腿，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不能预测我们是不是适合以另一种方式相处，但至少别逃避和我做朋友好吗？”他能感受得到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可他又害怕自己的自以为是以同样的方式再次伤害对方，也伤害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被拒绝。

“你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吧。”听完故事，她好像不再忍心伤害他了。

她很清晰地感受到，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而是心疼。

她原以为他一切感情的来源兴许是一时冲动，兴许是同情心作祟，亦或出于某些她都不知道的原因，但此时此刻的她，在同样听完他的故事之后，真正明白了他的感受。

原来他没有在骗她。

“真的吗？”姜翊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我以后还是可以过来？”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麻烦。”

“还是给我做咖啡喝？”

她语气轻松，“得另外付钱。”

“千金难买我乐意。”

“暴露本性了吧？大少爷。”

“章聆箫，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