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秦香醋才意识到她一直拉着沈鹤知的手臂,当下脸有些发热,幸好在幕篱下,没人能瞧见。
“我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才——”秦香絮想解释两句,但沈鹤知未有要听的念头。
他只是收回手,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只留给她一个线条流畅的侧颜。
秦香絮见他没往心里去,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双儿从后头凑上前,着急道:“公主,您要是起不来,可以喊奴婢啊,奴婢可以扶您的。”
秦香絮哪能想到好端端的,李凝娆非要撞她一下,想到这儿,她立马看向右边。
可原本站在那里的李凝娆,早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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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娆因为气愤,步子都迈得又重又急,她紧扯着手帕,骂道:“这个该死的秦香絮,几日不见,居然都敢朝沈大人伸手了。”
她全然忘记是自己的推搡,才致秦香絮伸手,满心满眼只觉得都是对方的错。
小翠跟在她身边,应声道:“小姐,咱们可千万不能叫她的诡计得逞啊,要是她真嫁给了沈大人,大皇子可就要永远落二皇子一头了。”
“还不都是你的错!”李凝娆用力地掐着小翠的手臂,像是在掐秦香絮般,恨不得掐下一块肉来,“要不是你出的那个馊主意!秦香絮能住到寮房去吗!”
若当初她扑倒在沈大人的怀里,定能叫沈大人生出怜爱之情,叫她搬到寮房去住。
而不是急匆匆地下山,还要挨上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小翠被掐住的地方钻心一样的疼,眼泪都疼地冒出来,但再疼她也不敢打开主子的手,只能道:“不过是小院着火,沈大人心善收留了公主几日而已,等庙里有了空房间,公主不还是被沈大人给赶出来了,小姐您都看见了不是。”
“依奴婢看,若是小姐您当初没下山,留在安华寺里,现在待在沈大人身边的,肯定就是小姐您。”
这话把李凝娆的火气压下去了点,但她还是狠掐了小翠一下,才松开手道:“都是你的错,你那会儿为什么不拦我!”
李凝娆急着下山的时候,生怕沈鹤知查到是她喊来的死士,什么都没带就朝山下跑,哪里是小翠三言两语能劝住的。
但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千错万错都只会是奴才的错,主子怎么做都是对的。
小翠捂着手臂,因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没事的小姐,奴婢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李凝娆高昂着下巴,盛气凌人道:“是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若跟上次一样叫秦香絮白捡了便宜,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哪儿呢,这次绝对是个好法子,”小翠提醒道:“小姐,您还记得年初时,皇上送给公主的那方赤金凤云砚台吗?”
宫中新年宴的时候,秦景为了叫秦香絮收敛性子,专注文书,特地赐给她一方砚台,便是那赤金凤云砚台了。
砚台不是普通的砚台,其质厚莹,石理细密,置于日光下,更是犹如玉石般熠熠生辉,灿如星辰,且久磨不褪,反而愈磨愈亮。
磨出来的墨色也稀见,赤红之外,竟隐隐含金光,实在是天下不可多得的宝物。
可这样好的东西,却落到了秦香絮的手里,当时无人不慨叹,一方宝研要就此蒙尘。
当时的宴会,李凝娆也在场,她本来就看秦香絮不顺眼,自然没将这件事给忘记。
便问道:“怎么了,关那砚台什么事?”
小翠俯身凑近李凝娆的耳边,小声道:“小姐,咱们可以这样。”
李凝娆心神一骇,“这样行吗?”
小翠说:“有什么不行,除了公主和皇上,谁都没用过那砚台,不会叫人发觉的。”
李凝娆想起秦香絮与沈鹤知拉扯的模样,心一横,道:“那就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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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又在安华寺待了几天,最近的李凝娆一反常态,安生得很。
或许是因为半月之期将要到,秦香絮马上就可以回公主府过安生日子,所以连看李凝娆也顺眼了很多,有的时候她甚至还会主动跟李凝娆打两声招呼。
但对方并不领情,只会冷哼着甩袖离去,扔下威胁的话语“咱们走着瞧”。
直到诵经的最后一天,秦香絮也没瞧出什么,她高高兴兴地跪在蒲团正中,等着通阳念完最后一句话,她就立马下山,躺到公主府她宽敞又舒适的大床上去。
李凝娆始终心神不宁地朝左边看,秦香絮以为她是在看沈鹤知,便没有在意。
直到——
沈鹤知倏地将手中的血经攥成一团,用力之大,指骨都泛白,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通阳察觉到他的变化,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从沈鹤知紧攥血经的动作中意识到问题,便从香案上抽出一张血经来看。
只见原本规整的经文上头,被不知什么人用笔写了‘不得安生’‘永受折磨’之类恶毒的字眼。
纵然是通阳见多了大世面,此刻也不由得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沈鹤知爱妻如命,若有人在血经上写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找死。
通阳怕沈鹤知一怒之下真要造出杀孽,急得脑门子上布满了汗珠,但也顾不上擦,只能先劝说道:“此事我会好生处理,定将真凶带到沈大人面前,沈大人可千万别——”
李凝娆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她指着那血经,状似无意地道:“咦,这字迹怎么红中带金啊,实在是少见得很,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通阳怕她胡言乱语,惹了沈鹤知不快,忙紧张道:“女施主慎言!”
李凝娆皱眉眉头,突然一拍脑袋,惊喜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墨迹红中带金,只有公主的赤金凤云砚台才能磨出这样的墨呀!”
她说着有些为难地看向沈鹤知:“不过,也许天下还有第二块赤金凤云砚台也说不定,沈大人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公主啊。”
这砚台是番邦国的贡品,世间仅此一块,秦香絮定然抵赖不了,所以就算她求情,沈鹤知也不会绕过秦香絮。
但求情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至少.......她能在沈鹤知心里留下个心善仁德的印象。
李凝娆底气很足,下巴也就不由得抬高,等着看秦香絮惊惶失措的模样。
通阳没想到字迹的主人居然是合阳公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两方他都招惹不起,若真闹出什么事,只怕遭殃的是他,思来想去,只能选择先拖延地朝沈鹤知说:“此事也许是有误会,沈大人千万不要心急,千万不要心急啊!”
小翠见住持站在秦香絮那边,知道自家小姐不好开口,便主动道:“哪儿有什么误会,分明就是公主心思歹毒,蓄意诅咒沈大人亡妻。”
通阳若不是碍于身份礼节,真是想破口大骂一番,可骂是无用的,现在只能先将沈鹤知的心绪安抚下来,但当他想好措辞,看向沈鹤知时,话却生生地卡在了喉头。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沈鹤知。
印象中的他从来都是喜怒不露于言表,眉眼间永远都带着一股云淡风轻,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脸阴鸷,充满着凉薄的杀意。
于是满室皆静,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
沈鹤知冷冷地抬眼,朝右边道:“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
他的语速很慢,声线也依旧清朗动听,然而那平淡语气下暗含的暴烈杀意,却让所有人都有如坠冰窖的窒息感。
听到这句话,李凝娆终于明白她赢了,当即得意地朝秦香絮道:“还死皮赖脸地待在这儿做什么,没听见沈大人方才说什么吗,要是不想死,你赶紧滚!”
在沈鹤知说话前,通阳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等他开口了,通阳明白沈鹤知没有血溅当场的打算,连忙跟在李凝娆后头劝说:“是啊公主,您还是快走吧。”
要是沈鹤知反悔,想走也来不及了。
没有谁比秦香絮更明白她是被冤枉的,她深吸口气,正要解释。
但沈鹤知却只是朝身后的李成扔去一个眼神。
李成便拔出剑走上前来,一步一步走得犹如夺魂的恶鬼。
通阳大惊失色。
李凝娆则自在得意,但当锋锐的剑刃抵在她脖颈时,得意就瞬间变为了惊恐。
李凝娆颤抖着声音:“你、你做什么!”
李成垂首,语气十分恭敬地道:“我家主子让您滚,您不动,我就只好亲自来请了。”
李凝娆焦急道:“你胡说什么,这分明是公主做的恶事,你不能将其赖在我头上!”
秦香絮捏着经文,两步走到李凝娆跟前,冷笑声道:“朱砂用水稀释,再加金箔而已,这种小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李凝娆涨红了脸:“天下谁不知道赤金凤云砚台磨出来的墨红中带金,公主你以为用这样的说辞能骗过沈大人吗?”
秦香絮知道光凭一张嘴,解释不清楚,便朝沈鹤知道:“若你不信,我可以叫人去取来让——”
沈鹤知没心情继续听,只又看去一眼,让李成动手。
李成把哭喊不休的李凝娆给拖走了,她的哭喊声尖锐刺耳,到了很远的地方才逐渐平息。
沈鹤知瞥一眼局促的秦香絮,说:“我知道不是你。”
他这样莫名的相信,却并未使秦香絮感到心安。
她紧捏着纸张,解释道:“赤金凤云砚台磨出来的墨虽是红色,但并非鲜红,而是纯红至黑,只有在日光下才能看出红色。”
沈鹤知面无表情:“我明白。”
秦香絮意外:“你怎么会明白?”
沈鹤知闭了闭眼,“因为是我请皇上赐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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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