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车,十分熟稔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她其实想说不用,他人已经转身朝着车后备箱走去。
她局促地立在原地,正等着他上车,一道尖而细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哟,小温呐,你这是要搬家啦?”
温丝雨眉心一跳,回头看着顶着大红蛋卷头,穿着绿色碎花连衣裙,趿着人字拖走向自己的房东大姐,礼貌地朝她招手微笑。
“张姐,您怎么过来了?”
张姐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钥匙串,也朝她笑了笑。
“月初,过来收趟租。”
言罢将视线落到她身后的黑色SUV上,毫不客气地上前在闪闪发亮的车标上摸了两把,抬头看向不远处气质卓然的青年男人,啧啧两声,用粤语道:“哟,小姑娘出息了,傍上大款了?”
温丝雨有些尴尬地朝她摆了摆手。
张姐弯唇一笑,向她投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温丝雨脸色唰地涨红,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将她与那种贪慕虚荣,为了一个包就可以出卖□□的女孩画了等号。
不过她觉得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好羞愧地垂下了头。
张姐视线越过她径直看向关好后备箱走过来的男人,自动切换回了普通话。
“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这车得小几百万吧?家里在哪里发财呀?”
何煦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姑娘,十分有涵养地朝她身侧的女房东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她那个家里在哪里发财的问题,抬腕看了看时间,仰头对她抱歉一笑。
“多谢您平日对我太太的照顾。今天还有些事,您要是不介意,下次再聊。”
温丝雨显然没有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我太太”三个字,一句简单的解释,却轻轻松松地化解了她当下的窘迫。
此刻,她心中对他除了感激、崇敬还多了几分信任。
他是个体面人,一年之期到达后,相信他也一样会保持这样的体面,为两人的关系画上一个体面的结局。
张姐点点头,略有些局促地让开了两步,看着他拉开副驾车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那这房你们还租不租啊?要是不租至少提前三个月通知我吧,否则要赔违约金的,合同上写的。”
何煦没有说话,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姑娘。
温丝雨忙道:“租!”
半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回到了他郦新天地的大平层。
他领着她上楼,推开衣帽间的门。
他的衣帽间很大,西服衬衫颜色从深到浅整齐排开,透明玻璃储物柜里陈列着袖扣、领结、领带等小饰物。
其中有一半的位置都被人特意清理出来了,他指着空出来的地方。
“你随意,我出去等你。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机场。”
她的东西不多,两三套换洗的衣物挂在他特意留出来的空位上。
女士的衣裙和男士的衣物泾渭分明,质地截然不同,数量对比惨烈,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滑稽。
最后是贴身衣物,她的视线扫过他陈列精致的储物柜,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比较合适。
正踌躇着突然见他推门进来了。
她忍不住心头一阵突突直跳,转过身将装着两套内衣的袋子抓在手里背在身后。
“祁女士的航班提前抵达了,如果不想听她唠叨,我们需要立刻出发。”
温丝雨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好。”
他朝她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上。
“左边有一个抽屉是特意给你留出来的,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将东西放里面。”
开往机场的路上,他简单同她介绍了母亲祁英的状况。
祁英女士,祖籍山东青岛,年龄五十四岁,职业是画家和国外某高校教授,性格外放泼辣,目前定居澳大利亚,墨尔本,与丈夫何仲天处于常年分居状态。
温丝雨将祁女士的情况在心底复述了一遍,离机场越近,她觉得越紧张。
那样一个精明强悍的女强人,自己这点小伎俩在她面前岂不是无处遁形?
车子停进机场停车场时,她甚至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何煦拉开车门,偏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句:“你很紧张?”
温丝雨摇摇头,还是忍不住紧张吞咽了一下,解开安全带走下车。
他锁好车,带着她大步流星往航站楼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她说:“等等!”
她看着他走回车前从后座取出那件深灰的西服外套,从里头摸出一只红丝绒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儿铂金对戒。男款的比较朴素,一个银色的素圈,中间一枚方形钻。
女款的则是镶嵌了整整两排小碎钻,在机场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夺目。
他取出男戒给自己套好,而后朝她笑了笑。
“做戏做全套,在吃饭的地方随意买的。先试试合不合适?”
温丝雨有些错愕地伸出手指去取戒指,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迅速将戒指套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
她的脸再一次不可控制地红了,他握着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微微皱眉。
“还是大了些,回头找人改改。”
温丝雨轻轻点了下头,有些僵硬地收回手指。
心里想的是这样贵重的东西,等见完了祁女士就赶紧摘下来还给他。
两个人到达国际航班到达出口,站在围栏外等了一会儿,见到一个红色连衣裙,一头短金发,身材高挑,戴墨镜的女人推着一只白底涂鸦的小行李箱出来了。
祁女士跟她儿子口中描述的一样,又很不一样。
她实际上看上去不过40出头的年纪,整个人站在那里是那样的耀眼夺目。
祁女士上前将行李箱递到一年多未见的儿子手里,摘下墨镜笑着跟温丝雨打招呼,并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就是温温吧?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年轻漂亮。”
祁女士早在一个月前她的儿子突然宣布结婚了的第一时间,通过何煦随手拍的结婚证上的证件照认识了素未谋面的“儿媳妇”。
她几乎是一看到温丝雨的照片就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心心念念等着她在澳洲的画展结束,第一时间飞回广州面见她。
温丝雨鼻尖嗅到她身上高级好闻的香味,心里的紧张情绪消散了大半。
她红着脸礼貌微笑,对长辈嘘寒问暖。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您一定累了吧?”
祁女士亲热地挽着她的手,摇头道:“不累,不累。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你,我就开心坏了,兴奋得在飞机都睡不着了。”
言罢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满地啧啧两声,转向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儿子道:“你这小子,可真小气,人一辈子能结几次婚呐,也不知道搞个定制款?”
何煦微笑点头,表示有那个打算。
温丝雨忍不住咋舌,就这都够名贵的了,再来个定制款,回头要是不小心坏了掉了,岂不是要赔到倾家荡产?
晚上何煦在广州塔附近订了一家西餐厅,坐在40层的高楼上,吃着人均1000+的高级法餐配威士忌,耳边是悠扬的小提琴音乐,透过窗就可以一眼看到流光溢彩的小蛮腰和绚丽的江景。
有钱人的世界再次刷新了温丝雨的认知。
她在广州生活了那么多年,路过广州塔无数次,还从未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它。
这个角度的广州塔可真好看,这家餐厅的澳洲和牛、黑松露浓汤可真美味啊,完全值得这个价钱。
那个时候她忍不住在脑海里想,有生之年无论如何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母亲和妹妹体验一次这样的生活吧。
最后一道甜点上上来的时候,祁女士忍不住对何煦轻声抱怨:“这种地方你回头带你媳妇儿过来就成了。我在墨尔本还吃不到澳洲和牛吗?需要坐九个多小时的飞机,跨越八千公里路到这里来凑这个热闹?”
何煦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领证那天他的确订过这里的位置,只是当时她没有接自己的电话,错过了时间,两个人最后匆匆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了顿饭。
他突然想起那晚她因为吃辣而变得红红的嘴唇,继而想到车内那个吻,一时有些心旌摇曳。
祁女士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就有些走神了,不满地敲了敲桌面。
“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何煦看了眼坐在对面,脸红彤彤挂着傻笑的温丝雨,喉咙莫名有些干,微微挑眉将视线从她沾了草莓酱的唇上挪开。
“你在墨尔本能在吃和牛的时候看到这么好看的夜景吗?”
祁女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随即转头对温思雨解释,她在澳大利亚平常都住在墨尔本的郊区。
那地方地广人稀,出了门连几个人都看不到,过了晚上八点就是漆黑一片,更别提什么夜景。
温丝雨也跟着笑了,母子间的氛围轻松愉悦,叫人十分自在。
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突然有人捧着一大束鲜花走了进来。
衣着考究的男士手捧着花,在众目睽睽下站上了舞台中央,对着坐在台下的一名女士深情表白,细数两人从校园恋爱到初入社会,一路打拼,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江慧,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坐在珠江边的大排档,那是我创业失败,快要走投无路了。你却指着广州塔对我说:‘陈平,我相信你,总有一日我们会在这个地方拥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现在,我们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感谢你从我一无所有时便舍弃了安逸舒适的生活,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一路风雨,不离不弃。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这一切。今天是你三十六岁生日,我想先在这里对你说一句生日快乐。然后还想问一句十年前我没能说出口的话。”
言及此处,男士单膝下跪,掏出手里的戒指,深情款款望向台下的女士:“江慧,嫁给我!你愿意吗?”
女士缓缓起身,泪眼婆娑朝他伸出左手无名指,哽咽着说出那句:“我愿意。”
两个人深情相拥,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浪漫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