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好,我知道了。”
随即挂断了电话。
方逸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是否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晚上九点半,温丝雨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裙,头发半湿着披在肩头。
她拧开风扇,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写检讨。
原定周五的聚餐也因为今天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改到了下周。
十分钟后,她终于完成了这份长达八百字的工作检讨,拿起手机正准备给自己点个外卖,母亲陈静芳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妈妈。”
“丝丝呀,吃过饭了吗?准备睡了吗?”
“吃过了,还没睡,您说。”
母亲总是事无巨细关心她的工作生活,以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教导她为人处世之理。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新同事好相处吗?”
温丝雨将检讨发到Tina邮箱,随便抄送给部门其他同事,在电话这头嗯嗯点头。
“放心吧,我已经转正了,工作的事一切顺利,新同事们人也很好,领导对我很赏识。”
温妈妈笑了笑,在那头细细叮嘱。
“遇到不会的地方多跟人请教,别磨不开面子。还有啊,按时吃饭,别老点外卖,不健康。妈妈明天给你寄些自己做的腌肉,腊肠和老家特产,你可以分给同事朋友一起吃。”
“还有就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要注意安全,别太晚下班……”
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比手术后那段时间好了太多。
温丝雨听着听着眼眶就有些红了,默默转身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端起桌上的水杯平复了下情绪。
“妈,我好得很,倒是你,这阵子身体怎么样了?化疗要按时做,药要按时吃,不要心疼钱。”
“你闺女现在可厉害了,现在的工资是从前的两倍多了。只要努力工作,不但年底有分红,来年还能再涨涨,咱们家往后就不差钱了。”
“我跟你汇的钱收到了吗?你跟小姨在家生活别太节约啊,刚做了手术,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温妈妈在电话那头笑吟吟地听着。
“钱收到了,我正想跟你说不要再跟我寄钱了。妈还有些存款,钱够用。”
“哦,对了,还有你那位姓何的朋友,这回妈住院的事多亏他了。你改天打听打听人喜欢吃什么,我再叫你小姨多给你寄点……”
温丝雨忍不住再次眼眶发酸,打断了温妈妈的话。
“好了,妈,欠人家的人情我会好好记着,您别担心了。”
话音刚落,何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温丝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匆忙对母亲嘱咐了几句接起他的电话。
“老板?”
何煦在电话那头嗯了声,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温丝雨垂头看了眼床上七零八落的东西,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嗯,快了。”
“好,星期天上午我过去接你。”
“嗯。”
温丝雨轻轻点头。
何煦正打算挂断电话,突然又听电话那头传来她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
“我能够通过QUAT的考核真的不是因为您的关系吗?”
何煦微微扬眉,将身体往后靠进沙发里。
“为什么又这么问?”
“我的学历、履历样样不如别人,又没有海外留学的背景。学什么都比别人费劲,做什么都很难叫别人满意。如果不是您的原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我打败其他人,通过QUAT的考核?”
温丝雨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男人低低的笑声。
“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很透彻。”
温丝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不屈不挠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吞咽的声音。
温丝雨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姿态随意地坐在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仰头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脸不自觉地红了。
电话那头男人将杯子搁到茶几上,不答反问:“所以这一周你做了些什么?”
温丝雨微微一愣,随即有些磕磕绊绊地答道:“除了跟进渠道营销方面的工作,还……还整理了新季度的宣传资料,改了几篇新闻稿,去卖场送周末活动要用的物料……”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们部门眼下最核心的是新品发布相关的营销工作。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参与其中?是不想?还是压根没有为自己争取?”
温丝雨想说她不是不想,是觉得自己压根不够格。
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却似早已洞悉了她的想法。
“而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在我听起来可以用两个字总结,那就是‘打杂’。”
“QUAT花2w 的月薪聘请的人绝不可能只是期望她在部门中充当打杂的职责。”
“所以,要想不被QUAT淘汰,不被任何人轻视,光是原地踏步是不够的。你必须懂得激流勇进,积极进取。温丝雨,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温丝雨突然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忙不迭正襟危坐隔着电话轻轻点头。
“我很喜欢野心这个词。尽管在传统的中式教育中,人们常被教导温良恭俭让。可人活于世若是没有争一争的野心,没有舍我其谁的决心真的很难在大浪淘沙中幸存下来。”
“诚然,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否定你现在做的这些工作,任何一份工作都是有意义的,值得被尊重的。”
“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学会做长远职业规划与工作总结,从日常工作中吸取经验教训,否则你将很快被淘汰出局。不进则退,就是这个道理。”
他的声音冷冽低沉,一字一句如开山凿渠一般钻入她的耳孔,在她的心海里掀起一阵一阵惊涛骇浪。
温丝雨两只手抓着手机,忍不住心潮澎湃,突然开口请求:“您能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他隔着电话轻轻“嗯?”了声,她认真道:“从要想不被QUAT淘汰,不被任何人轻视开始。”
何煦沉默了一瞬,问:“你要做什么?”
温丝雨一五一十答:“我想录下来,每天听一遍。”
电话那头再次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一个勤奋认真的好学生。
他开始分外期待即将到来的为期一年的同居生活了。
他当然没有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在睡前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不要总是怀疑自己,否则你将辜负所有看好过你的人。”
温丝雨躺在小床上收到这条消息,眼眶突然又有些热了。
紧接着另一条消息弹了进来。
“一年以后,无论什么人,只要绩效考核不符合公司标准,我都会亲自开了他。”
心又凉了半截。
她想到了面试那天他曾问过她的问题。
“双非院校毕业,无海外留学背景,无相关经验,你凭什么觉得QUAT应该录取你?换言之,你觉得你跟那些学历履历都比你漂亮的人比起来有什么优势?”
当时她被问得面红耳赤,最后鼓起勇气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起点比他们低,进步空间比他们大。”
然后她听见他笑了。
起初她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男人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酒吧那晚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她当时只想带着江窈尽快逃离那样的地方,压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是他结尾那句:“Miss Wen,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提醒了她……
不知是这周的工作强度大,还是头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她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周六下午一点。
一点过十分,手机振动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她自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抓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个大写的C!
整个人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我大约会在一点半到你家楼下,你还有二十分钟收拾东西,你觉得OK吗?”
温丝雨显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能冒昧问一句为什么要收拾东西吗?”
“搬家。”
温丝雨再次被他的话震惊了。
等等!原地的搬家时间不是在星期天吗?
还是说她一觉从周五晚上睡到了周日?
她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再次确认时间。
周六下午一点十五分。
“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提前搬家吗?”
何煦在电话那头简而言之地给出了正当理由。
就在刚刚,他远在澳洲的表弟给他打了通越洋电话。
那位表弟在电话里说昨天晚上他的姑姑,也就是何煦的母亲祁英女士突发奇想,叫他帮自己订了今天下午四点半落地广州白云机场的航班,准备给他们新婚夫妇一个惊喜。
若是叫她发现这对儿新婚夫妇此时一个住在价值远超一千个W的江景大平层,一个蜗居在老旧的城中村。
不用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温丝雨没有反驳的理由。
二十分钟后,她提着行李箱匆匆赶到楼下,熟悉的黑色SUV刚好也出现在眼前。
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好在她动作够快,花十多分钟将自己拾掇一番,收拾几套换洗衣物完全足够了。
毕竟她又不是真要倾巢出动,搬过去和他同居。
何煦将车停稳,看见她身上换了件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一手挎着只帆布包,一手拎着一只黑色行李箱站在楼下,远远看上去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