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苑杰一觉睡到了九点钟。
他先是起身坐在床上清醒片刻,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自己家,表现这么懒惰,万一金主一个不满意,他可就要面临辞退的风险了。
思及此处他赶忙起床直奔卫生间,但很不巧的是,顾呈琰又在外面坐着。
这回位置是在钢琴前。
他应该是听到身后有动静,于是慢慢转头半圈,但脊背依旧挺直。
“起来了?”
“啊,是,是……”蔚苑杰再次感觉自己像是闯了祸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在顾呈琰周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顾呈琰没说话,把头转了回去,意思是让他赶快过去。
蔚苑杰心领神会,几步小跑进卫生间,片刻后,他听到外面传来悠扬的钢琴声。
该不会是因为我没起床……他才一直没机会弹的吧?蔚苑杰边漱口边想。
“你可真是太给自己面子了。”他嘲弄地对着镜子一笑,仿佛是在笑话另一个人,顾呈琰是什么级别的人,需要看他蔚苑杰的脸色行事?
从卫生间出来,顾呈琰依旧不停弹钢琴的动作,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但弹出的旋律却并不平静,甚至有点激昂的感觉。
“好像在哪听过?”蔚苑杰小声嘀咕道。
他声音很小,根本没想过会被听见,然而顾呈琰弹琴的动作却停下了。
“什么时候?”
“呃?”蔚苑杰一下子有些发懵,一是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过,只是觉得很熟悉;二是就算真的听过,他也完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
但顾呈琰既然问了,他就不能装作没听到。
“我不记得了,只是感觉挺像的,可能也不是这首曲子。”蔚苑杰回答的很诚恳。
顾呈琰视线在他身上定格,像是在观察工艺品那般,又带着些攻击性,仿佛要看透一件物品所有的内部结构般,弄得蔚苑杰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吧……怎么这人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很快,顾呈琰又收回视线,手指抚摸着琴键,按下一个低音:“我外婆是国家知名钢琴家。”
“盛慕梅,或许你曾经听过她的演出。”
“啊,盛慕梅。”蔚苑杰顿时了然。
E国能排在前十的著名钢琴家,创作了很多经典曲目,早年经常进行巡回演出,上了岁数之后则更倾向于潜心创作,很少再抛头露面了。
即便如此,她的名声也依旧不减,每次出新曲时都会掀起一大波热度,只要行走在E国,随处都能听到她的作品。
顾呈琰竟然是他的外孙?这个还真是触碰到蔚苑杰的知识盲区了。
“你外婆很出名,或许我真是哪天逛街时听到的吧。”蔚苑杰一笑,试图让氛围不那么紧张,“那我去收拾屋子了?”
“这首曲子的名字是《雷音祝福》。”
顾呈琰道:“你有空可以回忆一下。”
不明白顾呈琰为什么是这种说法,或许是想要确认一下他们在音乐上有没有共鸣?蔚苑杰很少欣赏这些,任何歌曲在他心里只有好听和难听两种类型。
但他还是微微一笑,应道:“好啊。”
蔚苑杰先大致看了眼整个屋子的情况,包括顾呈琰强调过的茶室和大衣帽间,都不算乱,也没有很大灰尘,应该是不久前刚清理过。
“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蔚苑杰心下有些难言,这种情况好像并不符合顾呈琰所说的“打扫不过来”。
但也说不定活都在那间书房里,毕竟那里才是顾呈琰特意强调的,工作的重心。
话说回来,其实他这份工作的内容实在很模棱两可,一间屋子再大也不可能天天都需要收拾,更何况顾呈琰也不是生活习惯差劲的人,也就是说他的工作频率其实并不太高。
这种情况下,他更是没必要像个保姆一样每天住在这里,更何况他也不算是保姆,不需要照顾顾呈琰的生活起居。
真是越想越奇怪了,蔚苑杰站在书房门口无奈地叹气,最后终于抬手打开大门——
迎面而来最吸引他目光的便是那块白板。
“咦?”
奇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块白板上昨天是没有字的。
但现在,上面多了几个很像是时间点一样的数字。
19、2019、10.27。
7:54pm、8:16pm。
蔚苑杰愣愣地看着油性笔的字迹,没忍住走上前凑近了些。
2019和10.27应该是年月日,剩下两个是意义不明的时间。
那19是什么意思?
“白板上的东西不需要擦除。”
“啊!”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蔚苑杰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他回过头,发现顾呈琰正站在书房门口,抱臂靠着门框,眼神定格在自己身上。
简直像在观看作秀的小偷。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看……”蔚苑杰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原本就是偷看还要说谎,说的还这么不可信。
但顾呈琰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反应,至少没暴跳如雷的把他轰出去,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情况了。
顾呈琰走进来,什么也没说,站到蔚苑杰身边看向白板。
“你喜欢看法制节目吗?”
“……啊?”蔚苑杰不明所以。
这顾呈琰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我,没怎么看过,就偶尔刷到了会多瞅一眼。”
“嗯。”顾呈琰点点头,似乎毫不意外这个回答。
“那你觉得,有人能做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蔚苑杰一愣。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吧?
顾呈琰为什么总是问他、总是和他说一些意义不明,听起来很迷惑的话?他们目前只是认识了不到一周的陌生人,顾呈琰究竟想要做什么?
蔚苑杰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但顾呈琰问的很真诚,他能感受到。
就好像是真的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答案。
他抿了抿唇:“我觉得不能。”
“这个人,要么死于他杀尸体被藏被毁,无法确定位置。”
“要么,隐藏身份改头换面,继续苟活于世。”
说完,室内安静了几秒,刚刚还热烈的阳光不知何时被阴云代替,整个书房的亮度也随之降低;蔚苑杰感到周身的气压似乎开始变低,空气中似乎弥漫起冷意,他的手臂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是吗……”
他看到顾呈琰笑了,是真的笑了,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起来尤为恐怖。
顾呈琰又在盯着他,又像打量猎物那样盯着他,蔚苑杰感觉眼前这张脸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靠近窗户能够被照亮,还能看得清表情;另一半则隐藏在阴影里,完全模糊了五官。
顾呈琰绝对,绝对是想从他这儿获得什么。
“蔚苑杰……”顾呈琰念叨着他的名字,突然放松地笑了,和刚才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你长得很漂亮。”
……嗯?
蔚苑杰不明所以,在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块白板你不用管它,只整理其他的就可以了,如果书柜里有你想看的书,你可以随意观看。”
态度转变的太突然,蔚苑杰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场变脸:“哦,好的。”
“今天晚上我不在,你晚饭自己解决就好。”
随后,顾呈琰在蔚苑杰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离开。
阴云散去,阳光又若有若无地从天空洒下来,蔚苑杰感觉冰凉的双手似乎变暖了些,却依旧怔愣在原地。
这才仅仅是他工作的第一天。
才第一天,顾呈琰就开始和他进行莫名其妙的对话,询问不明所以的事情,甚至是......一些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语言。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退一万步讲,他可以理解顾呈琰问他钢琴曲,问他平时的喜好,可为什么偏偏指定在法制节目,还问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消失?
难不成他怀疑自己杀了人吗?
且不说他没胆量做这种事,他相信顾呈琰也不会自信到这个程度,放着个疑似杀人凶手的人在自己家。
......甚至还夸赞对方长得漂亮。
蔚苑杰越发感觉到自己在朝一个深坑越坠越深,且无法轻易再爬上来。
果然当初还是不应该同意这个请求吧,被高额的金钱一时蒙蔽双眼,最后十有**都是要陷入诈里,他现在已经想要逃出去了。
书房地上有地毯,看起来很柔软也很干净,蔚苑杰干脆席地而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仔细思考过后,蔚苑杰觉得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局。
他毕竟是被顾呈琰本人盯上的,且带有很强的目的性,虽然暂且不知这个目的是什么;倘若他当时真的拒绝了顾呈琰,想必以顾呈琰的能力,只会用更多的方式来劝说他,直至他妥协。
既然如此,他现在纠结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羊已入虎口,想要逃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蔚苑杰抬头看向那块神秘的白板,直觉告诉他大部分真相或许都在那背面。
或许比起想方设法的后退,前进打破谜题才更符合他现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