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0章 第 10 章

“啪嗒。”许麦取出钥匙，推开门。

空无一人的客厅，寂静的餐厅。耳畔唯一的声音，是窗外小孩跑跳的嬉笑，连往日吵闹的鸟叫都消失了。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冬天。客厅米白的瓷砖泛着金辉，对面窗户上也能看到大片阳光。

他拎着一大袋蔬菜，有些手足无措。

最终，对门全家人回家的热闹动静，逼着他赶紧关门。

十一点将近，许麦挽起袖子进厨房，洗菜、切菜、煮、煎炒。

一大套流程下来，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他抬起筷子，却一点食欲都没有：“骗子！拿我当小孩就算了。就算是小朋友，也不能食言啊？”

筷子没有发挥夹菜的作用，成了发泄的刀，被他一下一下戳进米饭。那碗米饭被戳得“惨不忍睹”，一大半都跑到了桌上。

这场景，真像他小时候不吃饭，反而把饭玩得到处都是的场景。

如果他哥在，肯定又会揪着他的耳朵，不停教育他。他哥会说上半个小时，可嘴里不会蹦出一个脏字。不知道话语内容的人，没准还以为他在说笑。

“哈哈哈……”想到这里，他莫名笑了出来。

食欲渐渐恢复，他夹了块猪脚肉，将要塞进嘴里。

“砰砰！”

“许麦，开门。我忘带钥匙了。”姜琰回来了！

许麦丢下筷子，飞奔过去开门。

姜琰双手揣进羽绒服兜里，脸颊和鼻头被冷风吹得泛红。虽然外面晴空万里，他却觉得他哥眼睫上沾了雪，像个抹了腮红的雪人。

“怎么了？不想让我进去？”

“怎么会！”许麦揽着姜琰进屋，话里话外都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吃饭了。怎么又回来了？”

姜琰只觉云里雾里：“只是去拜年送礼，打个招呼就走了。哪需要待多久。欸？你怎么这么快就做了这么多菜？”

“我厉害吧。快吃快吃，吃完我们就去看电影。”许麦边说，边用筷子敲击碗边。清脆的声音急促不已。

姜琰指了指他筷子，语气警告：“嗯？这几天我说了多少次‘你都多大了’？许麦，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嘿嘿，小事小事。哥，你快吃。看我厨艺长进了没？”许麦给他夹了片鱼，好几块猪脚肉，还有好几块鸡肉。

一下子他哥的碗就变得摇摇欲坠。

姜琰夹起鱼塞进嘴里。鱼肉被唾液分解的那一刻，他立马将它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没熟呢。我说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啊？”做饭的过程，许麦记不清了，只记得姜琰回来之前，他一直在抱怨，像个怨气冲天的弃妇……不，弃夫。

姜琰又吃了口猪脚肉。猪脚是他早就腌好的，肯定不会出错。

结果没嚼两下，他又原原本本吐了出来，还连喝两杯果汁：“你等我一下。”

他去厨房把盐拿了出来，目瞪口呆、哈哈大笑：“煮一顿饭，你用了大半包盐！？”

望着轻飘飘的盐袋子，许麦心虚不已。

“哥，你别笑了！我还不是担心你吗？”

虽然言语中尽是逞强和不好意思，但许麦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这样的趣事发生在大年初一，姜琰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停下，又在他弟的注视中开始品尝鸡肉。

但手臂一抬起，就被许麦抓住。

“哥，是我没用心做。别吃了。”

姜琰无所谓地摇摇头：“做都做了，不吃就浪费了。还有这么多，再看看你哪个酱油放多了，哪个辣椒放多了。哈哈哈……”

“哥！”

餐桌上的许多菜，比如腊肠、咸菜，都是几个月前腌好的。许麦的状态影响不到它们，所以这一顿饭，不算难吃。

加上两个人说说笑笑，再奇怪的味道，也被盖过去了。

“哪个位置？”姜琰随口问道。

“十排十四座，十排十五座。”许麦垂着头，有些沮丧。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他哥一起看电影，结果是这么偏的地方。

“好，走吧。”姜琰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开始在手机上搜剧情简介。

他们到的时候，只有几分钟，电影就要开场。厅内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方向和来人。

许麦向后伸手，抓住了他哥的手：“哥，小心。”

“嗯。”

姜琰有轻微的夜盲，所以在厅内嘈杂的黑暗中，他只能依靠许麦。

许麦掌心温暖，手指因长年打篮球而变得粗糙，但十分有力。有时候他手稍微动了下，许麦就会赶紧使力，生怕两只手分开。

感受着弟弟手掌的温度，姜琰欣慰不已。就这情商和体贴程度，他弟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吗？

两人走到十排。果然，这一排已经坐满了人，只剩最边上两个位子。

许麦走在前面开路。即使其他观影人收起脚，仍然少不了接触磕碰，走起来非常艰难。

不过好在，终于走到十四座和十五座了。

许麦十分自觉，到十五座坐下。

姜琰终究还是吃了夜盲症的亏，右脚和十三座的左脚勾在一起。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只能朝前倒去。正好他和许麦牵着手，于是他的前方变成了许麦。

“……”他摔进了许麦怀里。

其实角度本来是有些偏差的，只是许麦及时丢开手，凭着极大的力气，直接把他哥揽进了怀里。

两人胸膛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许麦浑身一怔，整个人僵硬无比。

姜琰的心跳，顺着骨头传到许麦脑中，震得他大脑混沌，无法思考。

“天呐，许麦，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哥抬起身，几乎是贴着脸对他说话，暖暖的呼吸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许麦庆幸自己出门前换了长一点的羽绒服，遮住了自己不知羞耻的悸动。

黑暗中，他哥不断摸索着他，甚至碰到了不安分的喉结。

许麦抓住那只手，沙哑地开口：“哥，我没事。电影快开始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琰长舒一口气，瘫坐到座位上：“差点以为，大过年的，还出什么事。”

几秒后，屏幕蓦地变白，几段惊心动魄的预告后，电影就正式开始了。

电影画面中变幻的光影落在姜琰身上，勾勒出他柔美又坚毅的轮廓。

前方观影人的动作也尽收他眼底——一对情侣正若即若离地亲吻。

屏幕的光线下，他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只能看到他们模糊的剪影，和萦绕在他们周围的爱意。

许麦闭上眼，自然而然靠上了他哥的肩，随着他哥的呼吸起伏。

姜琰轻微叹了口气，扶着许麦的脖子，调整到了一个许麦会更舒服的姿势。

悬疑电影的配乐时而压抑，时而高昂。可许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姜琰是不是只能是他哥哥。

如果，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姜琰说了，姜琰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他吃错了药，甚至认为，他疯了。

其实许麦也时常觉得，自己疯了。怎么就认为自己喜欢上姜琰了呢？会不会，那根本就不是喜欢。

可是，他想和姜琰挨得更近一点，想抱着他亲他。

算了。就连几道数学题他都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事还是不要勉强去想了。万一哪一天，他就醒悟过来：他根本就不喜欢姜琰，只是好感？

头顶大灯一下亮起，观影厅内亮如白昼。

姜琰动了动肩：“还没睡够？不是睡了午觉吗？”

许麦抬起头，着实给他哥吓了一大跳：“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没有。”废话，发了两个多小时的热，脸能不红吗？

“嗯？嗯。”姜琰探了探他额头，再仔细瞧了瞧他脸色，确认没什么大碍。

虽然无事发生，姜琰却打从心底里觉得疲惫：“许麦，我们回去吧。”

“啊？不是说好去逛滨江路吗？”许麦这个大心脏丝毫体会不到自己的欠揍。

“你自己去吧。”姜琰暂时不想理他，自顾自离开影院。

“哥！”许麦追上去，又像个挂件似的挂在姜琰身上。

两人最终还是慢慢走回了家。大年初一就这么平淡如常地过完了。

高三的寒假只有七天。姜琰在家里睡了几天懒觉，就继续过上了早六晚十的人机生活。

过年大鱼大肉吃得太多，姜琰实在接受不了食堂的预制菜。

许麦自觉扛起准备三餐的重任。除了给他哥煮饭，他上午睡懒觉，下午做作业、打篮球，晚上再做会儿作业。

生活模式单一却并不枯燥，特别是每一顿饭的时候，姜琰享受他做的每一道菜。这让他每天都有盼头。

时间快速流逝，很快来到二月十三号——情人节的前一天，许麦开学的前一天，更重要的是：姜琰生日的当天。

这天早晨和中午，他都装作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准备普通的饭菜，没有提一嘴生日的事。

姜琰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因为，他很少过生日。

他自己不在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没人给他过。

陈生敏忙着赚钱，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从来不把生日放在心上，而许麦之前年纪太小，总是以自己为中心。

直到许麦初一，他才开始给姜琰准备礼物。今年，他要给姜琰，准备更特别的礼物。

吃过中饭，送走姜琰后，许麦就溜进附近的商场，快速找到预定的那家手作蛋糕店。

他要亲手给姜琰做一个蛋糕。

涂奶油的时候，他暗自庆幸，今早姜琰来他屋里找东西的时候，没看到他买的礼物。

他还是想给他哥一个惊喜。不过好像，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

换个方面想，他哥在生日那天的早上，就看到了他准备的惊喜，然后会高兴一整天。这样也好，下一个生日，就这样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