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吼 第72章 第 72 章

入夜，寻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了一本练习题做，又把随青蔓买的网课看了一遍。

她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22点了，青蔓姐还不回来，也不回消息。

她有点担心，但又不敢给她打电话，她害怕随青蔓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电话过去可能会打扰她。

但往常她晚回家的时候都会和寻曳说一声的，而且这次寻曳还特意用烤箱做了小蛋糕，她记得随青蔓特别喜欢蓝莓口味的。可是微信的聊天记录只有短短两条。

【姐，我今天去给同学过生日，晚饭不回来吃了，你有没有想吃的告诉我，我早点回来做。】

【OK，玩得开心。】

回复的很简短。

【青蔓姐，你今天加班吗？】

无人回复。

寻曳有些不安，她正想着要不还是打电话问一下，玄关传来跌跌撞撞开门进屋的动静。

寻曳赶快跑出去，一看随青蔓正坐在换鞋的的凳子上，背靠着鞋柜。

“青蔓姐？”

寻曳靠近，把灯打开，她鼻尖嗅到了一丝酒气，期间还夹杂着一些果味。

“姐，你喝酒了？”

寻曳看她脸上微微的红晕，如果不是她思维没有平时敏捷，寻曳也看不出来。

她把随青蔓的外套脱下来，又把她的手包挂在客厅的衣架上。

随青蔓没有回应，好像睡着了一样。

寻曳开了弱光灯，在网上搜了醒酒汤的做法后，又把小蛋糕给她拿过来。

像哄小孩似的轻声细语道，“姐，你先吃点东西吧，你是不是没怎么吃饭啊？”

随青蔓艰难地眨眨眼睛，似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谁。

“小叶子……”

“嗯，是我。青蔓姐，你怎么才回来，我自己在家，还怕你有什么事。”

“是不是很难受？”

她轻轻扶住随青蔓的手臂，蹲下身，随青蔓坐在椅子上比她高出一截。

她晃晃脑袋，捂住了上腹。

“有点……烧得慌。”

寻曳把小蛋糕又拿近点，随青蔓啊呜一口吃掉。

“青蔓姐，你们是聚餐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随青蔓恍若未闻，直到寻曳端来醒酒汤，问她蛋糕好不好吃的时候，她才缓缓点点头。

“这到底是……”

“小叶子。”随青蔓突然伸手好像要摸摸她的脑袋，寻曳没有躲，但她好像会错了意思，握住随青蔓的手腕将暖暖的脸颊贴了上去。

随青蔓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还好，家里有你在。”

“我一直都会在的姐姐。”

寻曳不知道随青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感觉到一种丝丝缕缕的愁绪在酒醉后的脆弱时刻弥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屋子。

“进卧室休息一下吧，这里凉。”

随青蔓没有反对，寻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随青蔓却没有这么做，她说。

“我自己能走，还没变成一滩烂泥，你回去洗漱睡觉吧。”

寻曳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强求，但还是怕她摔倒，于是便保持着距离盯着她。

随青蔓知道小丫头对自己的关心，但现在她脑子里一片混沌，一进屋便靠着门滑坐在地板上。

卧室没开灯，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天幕上闪烁的繁星。

德林市是山城，但也很少有这样清晰明亮、一望无际的时刻。

她看着看着，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眼角。

“没有出息。”她垂下脑袋，默默地说道。

像他们这样的孩子一路走来太顺了，成绩是最好的，家世也是很好的，至于个人的心性品德也不落下乘，但是越走就越会发现，很多时候当你想要刻意挣脱开家庭带给你的光环时，苦难也随之而来。

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当然有另一种更简单、更体面的方式，但也有不怕死的雏鸟不断用喙敲打着那层厚厚的玻璃壁。

须知，当玻璃破碎的那一刻，意味着雏鸟必须脱离家庭的庇佑，独自翱翔在广阔天地。

随青蔓当然知道，她和赵黎星都属于另类的那个。

她爸妈没有对她的职业选择说三道四，但她也听过有些人背后的风言风语——“一个女孩子看着挺好的哦，结果博士也不读了，也不找个老师的工作稳当干着，非去什么精神病院，哎呦，可别真是脑子学坏了。”

而对于赵黎星，则是——“小小年纪爹死了，妈不管，真可怜。但他们家不是有点关系嘛，怎么不让他做个清闲的职位，去当什么刑警，学他那个早死的爹啊。”

原先他们都不在意，赵黎星也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坚守本心最重要。

现在，随青蔓有点怕。秦局不会告诉她具体的情况，但是早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知道了，而赵黎星还编造了一个拙劣的谎言，告诉她自己出去学习，让她不要担心。

她清楚，毒品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算真有什么，他也只会缉毒，而绝不可能是吸毒。

当然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考虑真的存在吸食的可能性，但她不认为赵黎星会主观上这么做，更倾向于是被人陷害。

从这个角度考虑，能有动机和条件加害的无非是三种人。

一种是德林一中案件相关者，只要抹黑了赵黎星这个勇救寻曳的英雄，那么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会让大众产生疑问，这是真的英雄，还是一个演员；

二是在过去的案子里被他逮捕的嫌疑人亲属或者是因为案件而让他们遭受了某种损失的人；

但这个可能性比较小，随青蔓在研究犯罪分子的心理和行为时，发现他们报仇往往会选择两种手段，要么直接抹杀掉仇人，要么选择一种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方式，比如投毒或者给长相姣好的女生泼硫酸等。

但赵黎星的这件事可大可小，何况操作起来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最起码这个人要和赵黎星有熟悉的条件，不是这样很难有机会下毒。

可在此之前他们每天都会聊两句，真有这样的人出现，赵黎星不会不说。

第三种则是最有可能的，就是有关赵黎星手头的案子里的嫌疑人，甚至于还未浮出水面而急于下手，斩断线索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定有一条必要的条件，赵黎星一定知道或者说掌握了某种关键信息，以至于对方要先把他的名声搞臭，只要他当不了警察，那么对方就赢了。

随青蔓望着对面的灯火，脑子里在不停地想。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完全信服，就算对方搞掉一个赵黎星，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能够保证其他人都没有接到赵黎星的信息共享？何况陆城和赵黎星的关系亲近，他不会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失去对他的信任。不过，随青蔓心念一转，这是从她的角度考虑，因为赵黎星曾经和她说过两人有破案比赛的约定，而且局里的人都默认为这是秦与高之争。

但真正知道他们早就建立起互信关系的，应该很少很少。

想了这么多，感觉脑子有点抽痛。

随青蔓有些心烦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脚有点麻了，她不得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身后响起敲门声，寻曳的声音从门板那边闷闷的传来。

“姐，我洗了点水果，你吃一点吧。”

随青蔓一手开灯，一手拉门，灯一亮，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看到门外一脸纯善的寻曳，那双好看的眼睛像碗里黑葡萄似的，透亮明澈。

她微笑了一下，这是发自心底的笑，她说，“小丫头，你在这真好。”

“啊。”

寻曳不太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真情流露，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

随青蔓让出一条空隙，“进来吧，咱们好像没有经常唠嗑。”

寻曳两手捧着装满水果的碗，其实内心还是很兴奋的。

在一个小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她总会看着某一个很厉害的大人，然后按照他的形状塑造自己。

这个过程也许是不经意的，寻曳敬重寻青建，她从爷爷身上学到了一种坚韧和乐观，但在未来要成长为什么样的人方面她多少是有些懵懂的。在初中以及之前也没有遇到真心让她崇拜的人，甚至说很多人身上有一种多愁善感的软弱性，这和她的成长经历本身是相悖的。

在德林一中的时候，戚温柔当然是个坏人，但是她就像一个锤子，不断打磨着寻曳，她并没有被击碎，而是越来越坚韧强大。这一切是因为她有自己想要帮助和保护的家人与朋友，即使最开始的钟玥和后来的李双双并没有做出相应的选择，但是寻曳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命运让她遇到了赵黎星和随青蔓，一个像火花四溅的星星，炙热又明亮。一个像悬崖边的兰草，不屈而挺拔。

于是她不自觉地追寻着他们的脚步，或许是希望沿着这条成长的轨迹，补全他们两个曾经的人生，然后也能够从中汲取一些经验或者是力量，像这样长成一个靠谱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