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至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果然在第二天清晨就没了人影。徐悠早上被鸟叫声吵醒,打开门,上面贴了张便利贴。
一串数字和一句话。
【换手机号码不告诉我。】
画了个生气的表情。
徐悠捏着便利贴,边缘仿佛还有他指纹的触感。她笑着给这个号码发了短信,【起床了。】边下楼吃早饭。
海市的早晨雾蒙蒙的,很温柔。不似北城,打开窗子,一个冷风就精神了。
徐悠走到楼下还迷迷糊糊,吃了早饭好一些。
张姨是个话密的人,徐悠吃饭的时间,她就把陈至诚从出生到幼儿园的事都交代了。
徐悠听着很下饭。想不到看着稳重踏实的一个人,小时候是个皮猴子。
“看不出来,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徐悠咬一口小酥饼,软糯的白糖混着芝麻的香味儿,她伸手兜着下巴,不舍得浪费。
张姨递上一张纸,笑道“还是小时候好,大了就累了。”
徐悠想起妈妈也说过这话,“等你长大了,就不需要妈妈了。所以我现在多陪陪你,留着以后你不在时,好拿出来回忆。”
谁能想到,那些回忆,最终留给了徐悠。
“张姨,您是真心疼他。”
不是至亲之人,说不出这样的话。
张姨没反驳,她疼陈至诚是真的。“我看了他十八年。连老太太都说,我是半个奶奶。”从出生起就一直是她亲自照顾,直到十八岁参军入伍,张姨便被陈家送到海市,单独给了房子。
美其名曰是打扫房间,其实就是变相养老。
这么多年,只有陈至诚和爷爷奶奶才能劳动她出马。也正因为这样,徐悠的出现,张姨才更重视。
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心思。
“他从没带女孩回过家。”
徐悠一愣,见张姨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安。
“你不用有负担,这孩子心思重,喜欢闷头干大事儿,顺其自然就行了。”
徐悠自小就听长辈的话,张姨在陈家算是德高望重,她说的自然没错。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过起白开水般安稳的日子。
白天和张姨聊聊家常,有时候两人一起出去买菜,徐悠会在海鲜市场挑些漂亮的海螺,做熟了吃掉,外壳洗干净,消毒,再晒干,装在瓶子里,放在窗台上。
不过几天时间,窗台上就摆满了。
陈至诚每日固定时间回来,两个人晚上会坐在客厅的长条桌前看书。大部分时间,陈至诚都是把白天剩余的做完才有时间看一会儿。
所以通常轮到他看书,就可以吃宵夜了。
张姨临走前会留下宵夜,有时是砂锅粥,有时是猪肚鸡汤,也有时只是个鸡蛋布丁。
这样平静而规律的生活,给了徐悠满满的安全感。
当然偶尔也有出其不意,带来小惊喜。
有时陈至诚来了兴致,想起哪里好吃,就会半夜开车去。
夜里的海市不热,徐悠会降下一半车窗,手扒着玻璃,向外看。海市的灯火比北城的要多,时间也长,这是海边人的生活特点。
一些白天看起来冷冷清清的门面,到了晚上才真正热闹起来。
就像今天这家后安粉店,徐悠陪张姨买菜经过两次。
白天里面没什么人,到了晚上居然要排队。
前面还有七八桌,说快也快,要等也煎熬。
徐悠哈欠连天的样子,陈至诚于心不忍,“走吧,去别家。”
“不要,你说好吃的,我要尝尝,不好吃就罚你,害我大晚上跑这么远。”
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徐悠摸透了相处界限,偶尔皮一下也开心。
陈至诚宠溺地点点她额头,“就认吃。”
徐悠的刘海已经长长了不少,她不爱去理发店,索性别个小夹子,露出精致的额头。
被戳了她也不恼,笑嘻嘻仰头,陈至诚笑看她,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没看错的话,他耳根红了。
徐悠还是改不了一吃热就流鼻涕的毛病,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擤鼻子。
陈至诚把车停在地库,两人在小区里散步消食。
海市纬度本来比北城要低,却因为气象条件好,城市里也能看见不少星星。
两个人比起认星座。
陈至诚认得多,赢了徐悠,她不高兴。
“怎么你随随便便一指就是个星座,我又不认识,你耍赖我也不知道。不算不算。”
“这是客观事实,不容辩驳。”陈至诚笑着看她赖账,就是不松口。
“不行,凭什么罚我,你还没受罚呢。”
“罚我,为什么。”
“那家粉不好吃。”
“你都吃光了还不好吃。”
陈至诚居高临下质问,徐悠反而不怕。
“那是怕浪费。”
“说说哪儿不好吃。”
陈至诚洗耳恭听,两人之间仅隔一个脚尖,徐悠的呼吸扑在他喉结上,陈至诚咽了咽才站稳。
“葱花太绿了。”
“哦,然后呢。”陈至诚拉着长音回应,满满的嘲笑,看她怎么辩解。
“粉太软了。”
“汤太浓了。”
.......
徐悠絮絮叨叨说着,扭头要走,大手自手肘滑入掌心,捏住她。
唇边落了蜻蜓点水一吻,不待她反应就离开了。
“嘴太硬。”陈至诚在她耳边轻笑。
只一瞬,像电流穿过,徐悠手背起了一层小疙瘩。随即荡漾开去,像愉快的散场,心头挂着小秋千,高高飞起,迟迟不落。
这感觉不同以往,只有酥麻,没有恶心。
徐悠抬眼,诧异地望着还笑的陈至诚,眼睛比星星还亮。
“罚你。”她脱口而出。
“说。”
“背我。”
她要确定,这不是幻觉。
“上来。”陈至诚已俯身蹲下,徐悠趴上宽阔的后背,附在小山似的肩头,依旧是欢快的离场感,她没有发抖,没有恶心,没有脸色惨白。
徐悠盯着陈至诚微红的耳根,差点儿哭出来。
“陈至诚,为什么帮我。”
“我愿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徐悠却出乎意料地咬了他一口。陈至诚倒吸口气,没争辩。
我愿意是他能给出的唯一答案。
从见到徐悠第一眼起,一切出发点都是自愿,也指向最终归宿。他不明白徐悠为什么纠结这一点不放。
徐悠被徐镇远欺压惯了,又从小没了父亲,经过厉峥的事后,总难以相信别人。陈至诚自从退伍回家,事业就一直蒸蒸日上,深得人心。
正是这样生活阅历的不同,才导致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不同,陈至诚能做的只有守着,一点一点让她明白。
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不过好在,五月份的小长假来得正是时候,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陈至诚就不去公司了。
下午召开电话会议,结束后大家就可以早早下班。毕竟没有比节日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更难熬的了。陈至诚在集团管理各方面,都尽量人性化。
陈至诚这边电话会议,徐悠就在他旁边临字帖。
外公常说,练字静心。可她只能做到表面安静,耳朵总跑到陈至诚那边。
干脆利落一向是陈至诚的办事风格。
会议期间,他默默听大家讨论,偶尔几句话,把争论的两方归到同一个利益点上,顺其自然地解决了纠纷。
实在争辩不清的,他能立刻给出决断,直接给未来的走势定了个方向,避免拖沓。
华济这几年风生水起,与陈至诚的回归密不可分。整个医药行业无人不服。
徐悠脑子里都是陈至诚好听的说话声,不自觉又走了神。墨点吧嗒落在宣纸上,这个字又废了。
擎着胳膊写了许久,手腕酸了,她收势不打算再写。
谁料,身后被温暖包围,一只大手直接握住她,徐悠顺着陈至诚的力道,寥寥几笔,写成一个“悠”字。
只是那心字底中含着失神而落的墨点。
陈至诚俯身打趣,“心里藏什么了?”
徐悠瞬间红了脸,困在陈至诚怀里,无处可逃,一转头准会对上他的眼睛。她耐着性子,定住不动,手背依旧传来他掌心的温度。
电话会议时,陈至诚的余光就不曾离开徐悠。他故意不理徐悠,等徐悠主动靠近,磨磨她脾气。
没成想她倒沉得住气,宁可干坐着看墨点都不理他,连会议结束都没察觉。
下巴压在徐悠发顶,他认输了,犟不过徐悠。
“吃什么。”
徐悠爱吃,贪吃。陈至诚摸准了脾性,指尖捏捏发尾,语调都轻快起来。
虽然陈至诚依旧在身后咫尺,但徐悠松口气,话题回到吃上,气氛没那么暧昧了。
张姨被陈至诚放回家,陪孩子们过节去了。
出去吃人多,徐悠最近尤其不爱出门;在家吃就要挑好做的。徐悠是不会做饭的,不知道陈至诚擅不擅长。
她拿不准注意,“在家里做点儿简单饭菜,行吗。”简单的徐悠会些,陪张姨在就这段日子看也看会了,大菜硬菜还是不敢。
陈至诚眼睛一亮,“你会做?”
“不太行。”
“等我做呢,我也不太会,出去吃吧。”
提出另一种选择的瞬间,徐悠即刻明确了想法,她是想和陈至诚在家吃饭的。
陈至诚看她犹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干脆利落道“换衣服出去。”
“不要,我要在家吃饭。”情急之下,徐悠主动拉住他,不自觉地开始撒娇,“吃鱼锅就行,买现成的,切切鱼就好,我会。行吗,求你了。”
陈至诚强压嘴角,免得露馅儿。
徐悠软软的撒娇即将击溃他之前,陈至诚压低声音道“换衣服。”
“不行。”徐悠逼急了,后退一步,直接坐上桌子,“不出去。”
她皱着眉头,抱着膝盖,一脸不忿地瞪着陈至诚。
自从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过后,徐悠在显露出更多可爱的、蛮横的、无理取闹的一面,陈至诚都甘之如饴。
如今这副样子,怕是十四岁的徐悠回来了,陈至诚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还笑。”徐悠娇嗔道。
陈至诚倾身贴近,手压在徐悠身侧,鼻尖快贴上睫毛,“不出去怎么买鱼,吃桌子,还是吃......你,嗯?”
长长的尾音声中,徐悠意识到被耍了。
盯着陈至诚厚实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有种咬一口的冲动。一弯腰,从腋下钻出,头也不回地跑上楼,“马上换,等我。”
再不跑,真怕自己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