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假将近,为了家宴,不少人选择到市场采购。
尤其是海鲜,新鲜最主要,否则失了风味儿。
大家互相挤着,徐悠和陈至诚只能从人群里扒出个缝儿走。
徐悠虽不经常逛,但自认为比陈至诚熟悉。毕竟早出晚归,从不进厨房的集团总裁,自己都承认不会做饭。她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气势。
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看谁家鱼新鲜,谁家的螺螺会喷水,陈至诚皱眉把她拉到身前,“你丢了谁买鱼。”
徐悠瞪一眼,没计较,指着一个摊位“这家最新鲜,张姨经常来。”
“你看那条,撅嘴的,马鲛。”
陈至诚嗯了声,“好吃?”他没看鱼去看徐悠,女孩眼睛如琉璃,倒映蓝色水光,专注而认真。每一缸鱼,每一个种类都如数家珍。
“当然了,还有那个,很丑很丑的,石斑,也好吃。”徐悠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像只蹲守的馋猫,“越丑的鱼越好吃。”她笃定,口水都快流下来。
陈至诚又问“涮鱼用哪个?”
“最大那个,海甘,半条就够了。我要佟阴功汤底和咖喱汤底,行吗。”
陈至诚大手一挥,“我不懂,你定。”
称好鱼,让老板改刀。又买了小丸子和青菜。
虾比鱼更鲜,自然也要再买些。
徐悠吃饭向来荤素搭配,不像陈至诚无肉不欢。
一圈菜市场下来,陈至诚两手满满当当。她要帮忙,陈至诚自然是不让的。
徐悠不好干看着,手指也勾着塑料袋拎手。陈至诚比她高二十公分,徐悠拉着拎手其实在帮倒忙,她意识到时陈至诚也反应过来,转头看她“怕丢可以拉着我。”
说完抬起胳膊肘,徐悠顺势抓住小臂,不敢看他,错过微红的耳根。
肌肉纹理,血管脉络,因为重力拉伸清晰地传递出来。徐悠只觉得手心滚烫,却不想放手。
这些都东西对陈至诚来说并不沉,徐悠却觉得他越走越慢,晃晃悠悠个没完。
“快点儿啊,我饿了。”
陈至诚没出声,步子加快,徐悠为了不落后只能小跑跟上,到家气喘吁吁直瞪他。罪魁祸首装看不见,进厨房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鱼已经切好,洗洗就可以。
虾和菜要洗,徐悠翻出盆盆罐罐,轻车熟路。
“厉害,家里快让你摸透了。”
徐悠睨了一眼陈至诚,懒得斗嘴。在菜市场说她,刚才只是抱怨一下又走那么快,仿佛看她生气很开心。索性,徐悠以碍事为由,把陈至诚推了出去,自己落个清静。
厨房一侧门通着客厅,另一侧门通着后面小花园。
陈至诚就坐在花园椅子上,看徐悠来来回回,边哼歌边洗虾。现在的徐悠与刚落地海市,简直判若两人,陈至诚用满满的安全感和耐心的陪伴,释放出躲在心里的十四岁小女孩儿。
偶尔的小任性,小撒娇,都是因为确信陈至诚不会离开,因为确信,才有恃无恐。
就如同现在,徐悠一边洗菜还要一边瞪他,以为陈至诚信不过她。其实陈至诚是看不够。挂着猫猫围裙,扎丸子头的她,像夏夜的凉风,冬日的暖阳,弥足珍贵。
太阳坠向西边要落不落,月亮露出白色印记时,一切都准备好了。
对着落地窗一侧,并排坐在餐桌边,是属于两个人的家宴。
没开电视,窗外的景色就够看了。
远处有一层青山,薄薄地浮在天际线处。墨绿色的树林被霞光映照出七彩斑斓的颜色。落地窗下就是游泳池,天黑时灯光亮起,那便是一汪幽蓝的泉水。
间或有鸟儿飞过,黑头红身,黄嘴巴。那一身艳丽的羽毛像是从天边采来的。
倏的飞过,徐悠眼尖“你看,我就跟你说有鸟,可漂亮了,像美妆蛋。”
陈至诚夹出一片熟透的鱼肉,放到徐悠面前盘子里,喃喃着“是,有鸟。快吃,一会儿凉了。”
徐悠现在的状态,像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女。让吃饭,她偏倒杯茶喝。
海市本地茶,她喝过一次就爱上了,但陈至诚受不了,总说苦。
徐悠殷勤地替陈至诚也满一杯,挑眉看他。
陈至诚扭头装看不见。
一方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另一方的善罢甘休。
徐悠来了兴致,从冬荫功汤里夹出一片鱼肉,直接喂到陈至诚嘴边。
陈至诚不吃辣不吃酸,这一片又辣又酸,徐悠笑看他皱眉擦汗,又递上刚倒的茶,陈至诚没推脱,一饮而尽。
徐悠笑得更开。
一番恶作剧后,两人照常吃饭,可空气中却弥漫出不一样的味道。陈至诚一反常态的忍气吞声,落在徐悠眼里就是大事不妙。本来男人吃饭就扎实稳当,现在每一口仿佛都咬在她身上,后背发凉。
陈至诚偶尔飘过来个眼神,徐悠断定是一会儿要你好看。
她怯起来,脸上堆笑“我错了。”
陈至诚没吱声,照常夹肉和菜给她。徐悠心更虚,“对不起。”
陈至诚还不说话,看一眼窗外渐黑的天色直皱眉。
徐悠摸不清,小心翼翼地吃块鱼,暗暗怪自己,玩大了。
咻的一声,一抹光亮迅速升起,黑暗的夜空中炸开星星点点,零零落落的花瓣儿,再悄无声息地引入黑夜中。
“焰火。”
生怕陈至诚听不见,徐悠急忙到窗边,仰头感叹,“真好看。”
各色花朵还在天空盛开,像金丝绒上一闪即过的刺绣。
焰火徐悠见得多,只是这场却格外好看,为了缓解两人的不愉快,她望着天空喊陈至诚“你快看啊,说不定一会儿就没有了。”
话音刚落,就被人围在落地窗边,近在迟尺的陈至诚,和扑在后颈的热气,都把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会持续十分钟,陪你看。”
突如其来的预感,徐悠回身,凝视着陈至诚星星一样的眸子。
“陈至诚,你为什么......帮我。”
“还问这问题,我没有别的答案。”陈至诚轻笑,原来刚才都是装的。
徐悠搂上陈至诚,头埋在宽阔的前胸,想哭但忍住了,“陈至诚,是不是我做对了什么事,你才出现。”
在她人生即将坍塌时出现,一直陪着她,守着她,一路从北城护到海市,跨越了整个中国,宠着她,纵着她。
他托着她摇摇欲坠的人生,又添了不一样的烟火。
“你告诉我,这样的事,我会一直做下去,你就不会离开了对不对。”
“做你自己。”陈至诚捧起她圆圆的脸蛋,认真地说。
“哪一个?”十四岁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是如今无依无靠的,徐悠眼里噙着泪,不确定陈至诚的答案。
“哪一个都喜欢,我喜欢徐悠。”陈至诚低头,印了一吻在徐悠前额,接着是眼睛,鼻子......他凝视着徐悠粉嫩的软唇,迟疑片刻似是征询。
徐悠望着眉心间满满的赤诚,垂眸轻轻靠近,迎接她向往已久的初吻。
这一吻落在唇珠上。她满耳都是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陈至诚的。腰间被单手扶住才堪堪站稳。
没有冰凉的滑腻,那天的阴影早已被陈至诚的温热替代,温热的暖了她的唇,撬开牙齿,缓缓深入,找到了另一片。
徐悠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像细雨中的花朵,任由雨点儿沿着干枯的花瓣儿,一点点滑进花蕊,酝酿最甜的蜜糖。
曾经的徐悠迷茫过,她什么都没做便走到这步田地。命运的每一次波折,都令她反思自己是否犯了同样的错。如今更庆幸,守着人生的残垣断瓦,她终于迎来命运的于心不忍——陈至诚。
她抱着他,生怕丢了似的紧紧搂着,不敢大声哭,细细碎碎抖落眼泪,肩膀微微颤抖“我可淘了,还矫情,不好惹,你确定吗?”
陈至诚单手扣住徐悠后脑,压在胸口,轻声道“那可坏了,我这人就喜欢淘气和矫情的,你可不能改,改好又跑没影了。”
徐悠知道他是逗自己,依然不服不忿。“谁跑了。”
陈至诚但笑不语,徐悠知他说那场荒谬的婚礼,努力挽回形象“是他们骗我,欺负我。”妄想用仪式困住她的一生,徐悠当初抱定玉石俱焚的想法,宁可背上疯子的名声也不能嫁过去。
陈至诚再俯身,额头相抵,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跑到哪儿我都把你抓回来。”
不给反驳的机会,陈至诚再次压了过来。徐悠心里有个预感,随着两个人的生涩与笨拙,渐渐升腾出小小的窃喜和欢愉,陈至诚是不是也没……
腰上一紧。“专心。”
徐悠立刻回神,不小心咬了陈至诚的嘴唇,还好不重。
“属猫的。”她窃笑着倚在宽厚的胸膛,看那片墨蓝色的天空,焰火熄灭,星光不灭。
难得陈至诚给自己放假,乔承弼夫妇应邀一起出游。
徐悠和美芽倚着栏杆看海天相接处的小岛。
“我带了面包,这里会有海鸥,上船可以喂喂它们。”
徐悠不会游泳,美芽贴心地带了许多小玩具,这样不游泳不钓鱼在船上也有消遣。
美芽细心徐悠更心疼,她该多喜欢小孩子,跟她在一起徐悠受了不少照顾。
此时她抱着美芽的胳膊,望着大海“美芽姐,你比我亲姐姐都亲。”
美芽也望向远处,侧头压在徐悠肩上,“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珍惜。”
永安堂和厉盛集团的事,因为一场婚礼闹得人尽皆知。美芽虽然没到场也有所耳闻。她替徐悠捏把汗。
“也许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
美芽急了,朝两个男人那边扬扬下巴。
“胡说。为他想想,为你的朋友想想。”
“明明就是有人狼狈为奸,别往自己身上扣锅。”
她捏着徐悠的手心,语重心长“你年轻,经事少。慢慢你就发现了,你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不要在意风言风语,随便几句话就认真,那不是伤了你身边的人。”
美芽个子矮,但说起话来气场很强,徐悠不由自主地听入了心“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那时正赶上老乔集团裁员,一个主管受不住打击直接跳楼了,我的孩子也没了。”
徐悠没想到美芽主动提起当年事,反握住她,眼眶忍不住酸,感觉到美芽的手在轻轻颤抖。
“那会公司人人都说,是我和老乔的报应,风言风语越传越厉害,我也抑郁了一段时间。”
后来才发现那个主管在外面养女人,连私生子都有,老婆孩子不管,天天跑到小三家嘘寒问暖。养得多自然压力大,主管私自把标底透露给投标公司,谋取私利。老乔没让他赔偿集团损失,直接裁掉,赔偿金一分不少足有几十万全给了他。结果小三知道他失业,带孩子转投下家,其实连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白给别人养这么多年儿子。
老婆带孩子回家,一纸离婚协议留给他。受不住经济和精神双重打击,就选择跳楼。
美芽流产的原因,医生断定是胚胎不好,即使强留下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根本不是报应,要报应也是在那个人身上。”美芽看向徐悠,“悠悠,不管你和永安堂的关系如何,不管你未来是否要回北城,都要明白,错不在你。你妈妈没出月子就敢和那一家决裂,就为了不让女儿落入深渊,别辜负了她。”
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踢掉,她望着美芽,眼中含泪“美芽你真好。你会有一个很漂亮很聪明的孩子,她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妈。”
美芽笑着点点她下巴。
“你们俩,别磨蹭了,上船。”乔承弼在身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