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间有三层,徐悠在最里间卧室。
陈至诚和苏北疆在最外层会客间,中间还隔着一间,外面说什么她根本听不清。
“诚哥,半山会馆咱们去吗?”
“去,已经拒绝两次了,再不去前面的戏都白做。”
打火机在陈至诚手中反转着。
“小嫂子怎么办。”苏北疆善意提醒。
那会馆虽然隐秘,但小嫂子也不是吃素的,知道陈至诚去那种地方还不炸庙。
“带着。”陈至诚剜一眼他,本来也没想瞒着。
打火机啪地一声落在水晶台面上,干脆利落。
示意苏北疆离开,陈至诚才拉开餐厅一侧木门,看见徐悠,光脚只穿衬衫来不及跑回去。
好奇害死猫,她此时深有感触。
不给任何机会辩解,陈至诚扛起她,在屁股上重重给了两下“不睡觉。”
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算起来陈至诚打过她两次了。
一点儿面子不给,苏北疆那边门儿还没关严呢。
徐悠像条离了水的鱼,使劲儿扑腾。
“陈至诚你过分了,总打我,还咬我。”
“这是我的权利。”
“凭什么,我怎么没有。”
陈至诚放下她,张开双臂戏谑,“你也可以,我不介意。”
徐悠瞪一眼面前的黑塔,调头就跑。
白皙玉足踩着复古地毯生出别样风情,陈至诚眸色微暗上前几步,抓过她来扣在身上。
“睡不着就别睡,陪我演戏。”
“这么快?”
“可不,醉生梦死,不见天日。”
陈至诚捏捏眉心自嘲,显然是硬撑。
沈玉哲的钱来路不明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挥霍,害得他也变成夜猫子。
今天为了接徐悠特意白天找机会补个觉,歪打正着,晚上也不用睡了。
徐悠想起这几日白天他要按时给自己打电话,晚上还要这般熬着,立刻不闹了。
大局观她还是有的,乖乖去找衣服。
“我穿哪件?”选择合适的服装能够帮助她快速进入角色。
这是大学参演舞台剧收获的经验。
“去半山公馆,类似于......”陈至诚半天找不到恰当形容。
徐悠心里有数了,找出件淡绿色长度到脚踝的旗袍放在身前比量。
“对,大上海。”陈至诚认真点赞。
“这里不是上海。”徐悠对镜娇嗔,瞬间进入角色。
“人生就是舞台。”陈至诚利落地换好黑色上衣,裤子本就黑色不需要再换。
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弯起另一只胳膊“走。”
徐悠乐颠颠地挎上。
苏北疆和郑凡依旧坐前排。
后视镜中,郑凡的眼神意味深长。
徐悠刚到福城时就有这种感觉,把原因归结为,郑凡不喜欢她插手华济。
但如今顾不得任何人,她是不会放任陈至诚独自去销金窟、温柔乡的。
环视一圈不见周南辰,这段日子他总在眼前晃,乍然不见了还真不适应。
“他跟我时间最短,来到福城从没露过面,非必要情况让他先藏一藏。”陈至诚解释。
他习惯留一张底牌,徐悠现在已经不得不露面。
周南辰是他最信任的担得起这个任务。
另一层原因不能透露给徐悠。
周南辰要排查海市那伙人是否跟到了福城。
夜幕中,连绵的高山似大地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扼住她的喉咙,呼吸放缓才缓解紧张、头晕。
福城背山面海,此时商务车一头扎进山坳。
璀璨的城市灯火甩在身后。
徐悠关了空调,窗子开道缝,清新的密林空气涌进来,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陈至诚垂眸望徐悠侧脸,想着厉盛集团的紧追不舍,有种他人觊觎自己宝贝的厌烦,不由得皱皱眉。
徐悠以为他担心半山公馆,睨了一眼说“讲讲剧本吧,男主角。”
陈至诚讪笑戳她额头“我是刚愎自用,一心证明实力的集团未来继承人。沈玉哲不知道我要收购的事,郑凡初步接触后我就一直以不得集团重视的姿态接触她,他很小心,试探许多次,想拖我完全下水捏住华济。”
这符合陈至诚的办事风格,做事滴水不漏,对方意图了如指掌。
“你怀疑他背后有问题。”徐悠顺着他的思路捋下来。
“对,沈玉哲是东南部大区总监,他出问题整个利斯康会很好看。”公司高层足以牵扯整个利斯康,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人设不错,背景丰满,我的呢?”
“你觉得呢?”陈至诚刮一下小鼻子,“红颜祸水。”
“我就是你犯错的借口,滑入深渊的台阶。”徐悠一下来了兴致,“一个年轻貌美,身世凄苦的落魄千金,被大佬包养。因为我,你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仅仅四个字她就发散出一个女人的前半生。
戏精上身,徐悠把他逗笑了,不忘提醒“别忘了证据。我接触这段时间表面上沈玉哲无懈可击,越是这样问题越大。”
徐悠比了个ok的手势,被陈至诚捏住“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她顺势滑入怀中,在他喉结上下口“入戏也不告诉我。”
陈至诚担心徐悠涉世未深,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吓坏她。
徐悠担心陈至诚太过拼命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要看着才行。
互相拥抱,用笑缓解彼此的紧张。
出了盘山道,远处可见点点灯火,模糊地勾勒出山庄外貌——
公馆名副其实建在半山腰上,葱郁树冠间冒出灰瓦屋顶。
与山下南洋风格建筑不同,这四层楼灰砖灰瓦,檐角扬起。
借着月光,可见六只脊兽纵向排列,是很典型的中国古典式建筑。
能建在这半山腰上,是权与钱的象征,而更多的时候权大于钱。
在徐悠眼中这种灰色建筑都像监狱,凌月公馆是,这半山公馆说不定也是。
只在铁门外就能听见隐约人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徐悠拢了拢披肩跟着陈至诚下车。
权与利的驱使下,往来豪车不断。
谈笑间是身价背景的博弈。
从下车到门口短短几步不停有人过来打招呼,只是陈至诚眼皮都不抬,最多点头应着。
有背景凹人设都轻松。
她挎着陈至诚胳膊,不由得捏了捏轻薄的衣料。
中式对襟上装,袖口和下摆出都绣暗纹,手指顺着丝线的纹路摸索出一条龙,感觉到脉搏跳动才确认这不是纸醉金迷的梦。
短暂对视,大门洞开。
金碧辉煌的府邸,摄人心魄的琴声,恍然间仿佛回到那兵魂销尽国魂空的民国。
她旗袍加身恰如落入那一世动荡的美人,只是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这一世早换了人间。
温热的手掌覆在手背上,陈至诚怕她紧张,两人对视,但笑不语。
一层是开放型酒会,台上现场钢琴演奏,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多低声耳语。
只在门打开时有几人投来探究目光,有几人向这边摆手,陈至诚点头应付了事。
走廊右侧墙壁是成片的木质酒架,灯光映射下泛着耀眼光泽。这样的地方只适合喝酒。
郑凡走在最前面,苏北疆断后,一前一后夹着两人上了二楼。
相比一楼的复古雕花地砖和欧式穹顶,二楼的古典风格刺绣地毯、镂金雕花木门、水晶雕花宫灯都将奢华等级提升了不止一点点。
很明显二楼的人更少更私密,走廊两侧房间都有侍者看守。
陈至诚走上来,立刻快步过来引路。
走到这里陈至诚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如果不是一直挽着他,徐悠都要怀疑换了一个人。
肩背微微前倾,双臂垮下来。
胳膊落在她腰间,宽大手掌若有似无地搭上女孩大腿根,单手插兜眼睫下垂,说不出的矜贵冷漠。
陈至诚身姿挺拔,骤然换了姿态真活脱脱的只能继承祖产的纨绔。
侍者见徐悠先是一愣,随即挺直身子示意两人往前走。
徐悠被他带着也入了角色,柔弱无骨地靠着人走,斜腰送跨,认真诠释着祸国妖妃的风姿。
室内水晶吊灯更大,穹顶虽比一楼更高,反而多出被上帝之眼凝视的压抑。
窗子都用厚重的帷幔遮挡,屋子一侧的桌上都是筹码,围着七八个人,美女荷官对面的两个位置尚空着,显然是留给某人的。
与赌局相对的是个小型酒吧,两个年轻男孩在长条吧台里调酒。
吧台外闲散摆放着四张桌子,真皮沙发椅无一例外地朝着赌局,看来赌才是重头戏。
今日她未盘发髻,只梳了单侧鱼骨辫,未施粉黛。
灯光打在身上多了层柔和的光晕,镂金雕花门推开,所有人都被陈至诚怀中嫣然一笑惑阳城的女孩惊住了。
再认出陈至诚更是大吃一惊,这位陈家少爷可从未在公开场合带过女子。
由此徐悠周身的光环又多了一层。
几乎是在进屋的同时,徐悠便推掉陈至诚的胳膊,独自窝进沙发椅中。
她需要一点时间缓冲,认清在场的人。
不少目光追随过来,未免露怯徐悠故意眼神冰冷,低头装□□理不理。
陈至诚径直向赌桌走去。
桌边的七八个人都站起身迎接,他不看任何人,只低头摆摆手坐在荷官对面,手撑着桌子。
从徐悠这个角度看,肩宽背厚的陈至诚颇有几分浪荡公子的做派,还挺馋人的。
她大概也进入角色了,心里居然有点痒痒的。
陈至诚坐下其余人才重新落座。
徐悠趁机扫视一圈,垂眸摆弄指甲,没有沈玉哲,陈至诚谁都没看证明那人不在。
果不其然,走廊传来一个人的喧哗声,同时人也进了门。
这人眼神锐利有光,眼角略微耷拉下来,眉毛像是故意抹上去的,起笔重结尾草率,看上去四十岁上下,满面红光。
“小陈总,没想到啊,没想到。”说着推上一盒筹码,“算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了吗?怎么样,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吧,今天尽兴。一会儿还有……”一瞥浓眉上下挑动,徐悠觉得好笑极了。
“一会儿有好戏。”说完重重拍在陈至诚肩头。
陈至诚的出现让他看见一丝希望。
只要陈至诚落个把柄在他手里,就好控制,否则没办法放心合作。
陈家根红苗正,拉上陈至诚,等于半只脚迈进陈家的大门。
到时候无论出什么事陈家为了他也不会扔下自己。
陈至诚把沈玉哲的筹码向外推了推,示意门内的郑凡去办。
该投入的还得投入,他破罐破摔的人设还得立住,今天再添个沾色则迷的标签,沈玉哲距离咬钩就更近一步。
沈玉哲聪明,见他依旧油盐不进凑过来低声道,“不然别玩了,上楼,我安排了……”陈至诚不着痕迹地挪开,“来吧。”
沈玉哲识趣不提。目光被一道窈窕倩影吸引。
他眯了眯眼,只是女孩离得远未上妆,五官仍旧看不清楚,估计是谁自己带来玩儿的,许是嫌楼上的不好。
没多想,叫了荷官发牌,赌桌上很快热闹起来。
陈至诚来了自然换他爱玩的□□。
其实是他短时间内只学会了这个。
徐悠余光一直瞄着沈玉哲,这人一看就老奸巨猾。
要让他相信看来真要拿出大学话剧社的演技才行。
把玩着手包上的流苏,柔顺线条滑过掌心,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设想接下来发生的多种可能。
虽然是真情侣,但不能暴露意图,更要让沈玉哲看到通过自己拿捏陈至诚的可能性,然后以身入局,这是她和陈至诚的共识。
——这场戏的观众只有一个,结尾也只能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