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府回来,乔夕颜命人在后院竖了个木人桩子。她还亲手给木人桩缝了个类似于头套的东西,在上面用黑色的布条铺满,充当头发。然后把头发扎成高马尾髻,接着,告诉府上的下人们,需每日练习敲打一百次,一则是为了强身健体,二则好让她泄泄私愤。
只不过,这私愤是什么,乔夕颜并没有明说。
又过了几日,乔夕颜本以为孙策、周瑜他们都该离开皖城,仆役突然通禀,孙郡守麾下的陈将军前来拜谒,领了四五个将兵,用红色的箱奁装了许多的礼物。
乔夕颜虽然不知这陈将军来是为了做什么,但是她回想那日陈武在宴飨上的举止,就觉得来者不善。
尽管乔公和乔朝容并没有喊她见客,她还是自作主张地躲到屏风后面去窥听。
乔夕颜甚至探出了首,椭圆娇俏的小脑袋上两颗琥珀色的瞳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堂上发生的一切。
陈武打扮得光鲜亮丽,还穿了件衣摆有暗纹的宽袍深衣,广袖用系带束缚住,扎紧,显出蔚为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步履生风又恣意悠然地从门外踏入前堂,仿佛不是来做客的,而是作为主人回到自己的家中。
年迈的乔公从堂上走下来,朝他作揖施礼,恭敬地唤了声,“陈将军。”
他则是随意地一拱手,连腰都没完全弯下去,不痛不痒地反称呼道:“乔公,自宴飨一别,三四日了,近来身体可还好?”
乔公受宠若惊地答着:“还好还好,有劳陈将军挂心。”
陈武听了,却是早已不再看他,而是目光凝聚在他身后的乔朝容面上。乔朝容神情冷淡,不过举止温柔大方,也没急着与陈武见礼,而是吩咐近处的仆从道:“来人,去给陈将军看茶。”
她话音刚落,如若早春的黄莺婉转歌唱了一阵。
陈武急切地说着:“才几日不见,大乔女郎更是风姿绰约了。”边说,他边竟比对乔公还谦逊地对乔朝容拱手施礼。
乔朝容有些惶恐,更有些愠恼,但还是努力地憋忍着维持端庄,只波澜不惊地回答:“将军谬赞。”
她刻意没有与陈武对视,陈武则是一直紧盯着她,乔公感受到女儿的不自在,遂急忙延手邀请,“将军快入座吧。”说着,他自己也退后,领着乔朝容回到主位上。
乔公客套、盛情地主动与陈武攀谈,“不知陈将军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寒舍,可是有什么吩咐?”
陈武闻言,看了看乔公,又看了看乔公旁边的乔朝容,双唇紧抿,过了好半晌,才仿佛下定决心地坚定道:“不瞒乔公说,我这一次来……”他顿了顿,再次望向乔朝容,坐的姿势也调整得更端直些,接着说,“是想向乔公求娶大乔女郎的。”
话罢,他也不给乔公与乔朝容反应的时间,径直望向门外,呼喊道:“来人,把我准备的聘礼抬上来。”
说着,乔夕颜就看见了那所谓的“用红色箱奁装着的许多礼物”。
抬礼物的人前脚跟着后脚地鱼贯而入,四五个人手上,一人提了一个沉甸甸、会将手臂坠得笔直的一臂宽的箱奁,箱奁阖盖着虽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是箱奁落地的时候能听到清脆的金玉相击之声。
比之更夸张地主要还是那四五个人皆穿胄披甲的打扮,厚重的铠甲负在身上,使他们的步伐沉重到每踩踏一下都有地动山摇的感觉,包括那撞击的铠甲之声远比金玉撞击之声更大更刺耳。
乔夕颜听得皱起眉来。
乔公与乔朝容也全无喜色。乔朝容更是目光震动地望着堂下满满当当的箱奁,眼里有愁绪万千。她憋忍着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只等乔公站起身,出面郑声地询问:“陈将军这是何意?”
陈武不紧不慢地回答:“自是想让乔公看看我的诚心。”
说着,他稍稍对那站在箱奁旁边的甲士使眼色,甲士们便立马揭开箱奁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金银玉石、奇珍异宝,流光溢彩。
乔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刺痛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这里面的随便一件若是能被她带回未来,她下半辈子估计都不用愁了。
可惜,她叹惋的思绪还来不及飘得更远一些,乔公的嗓音又在响起,沉重地道:“将军怕是不明白,老朽并非是怀疑将军的诚心,只是这将军的要求,恕老朽不能从命。”
乔公郑重地对陈武又施了一礼,转而想了想,接着道:“将军也知晓,前不久孙伯符将军刚派媒妁来过,想求娶老朽的长女,老朽当时拒绝的原因是小女卑贱配不上孙将军,同样的小女也配不上陈将军。”
“况且,陈将军乃是孙将军的部下,又怎么能夺主上的心头之好?”说到这里,乔公已带了些责问的语气。
他不信孙伯符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能忍受被自己的部下抢夺自己喜欢的女子。
然而,乔公的气势还没维持片刻,陈武便不以为然地讥讽笑道:“乔公不会以为,我来求娶大乔女郎,我家主公不知道吧?自然是得了主公的准允,我才来的。我主说了,既然乔公看不上他这个女婿,他自是不敢再攀扯大乔女郎,往后,他与大乔女郎婚嫁随心,各不相关。便是我们这些臣属有谁心仪乔公之女,自可去求娶,他绝不干涉。”
“乔公是觉得我主慷慨广博,就连未能娶到的女子的婚事都要管吗?那乔公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些。”陈武反诘难的一声,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乔公留。
乔公面露愠色。
乔朝容的脸更是涨红。她上前一步,忍着怒火,不卑不亢地反驳道:“还请陈将军慎言。我们乔氏自始至终都感念孙将军对舍妹的救命之恩,除此之外,不敢奢望孙将军垂怜。我父之意也仅仅只是告知将军莫要鲁莽罢了,将军若是不在乎,也不必出言相讥。”
说着,乔朝容沉吟了一番,更鼓起勇气,展手,接着道:“陈将军请回吧,小女自知鄙陋不敢高嫁将军,望将军另觅良缘。”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想转身。
陈武的讥诮更甚,也是从堂下的客位上站了起来,无所顾忌地往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道:“乔公和大乔女郎莫不是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吧?好听地说一句‘求娶’,你们怎还当了真呢?我主仁德,不愿强人所难,可我不是,我陈武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们如今既没了我的主的庇护,便不过是普通的受降民众罢了。你们愿意自是好,不愿的话,我也不介意强抢。”
陈武话罢,人立得更挺直了,虽是站在堂下,与乔公和乔朝容有地势之差,但是那眼神仿佛在睥睨蝼蚁。
乔公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他,抖着胡须斥道:“你……你……”
乔朝容深怕乔公有个好歹,匆匆地跑上前去替他顺背抚气。乔朝容无奈地说着:“阿爹,我们不必与这等无赖争论!”她怒瞪陈武,陈武则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乔夕颜忍无可忍,没立马从屏风背后冲出去,而是返回到后院里,径直朝着柴房而去,到柴房里,她左挑右选,摸了根有手臂粗的棍子,方才拿着,满目凶恶地要赶回去揍人。
她虽然不是乔公的亲生女儿,也不是乔朝容真的妹妹,但是,那残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同理心,完全不能忍受有人这般欺负她的父姐。
既然律法无用,那就以暴制暴好了。
乔夕颜周身的气质森冷,冷到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都不敢开口与她说话,就连附近的也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但也有不得不大声的。比如,靠近后门的地方正有争吵声传来。一个仆妇厉声地问着:“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擅闯乔府?”
那被质问的似乎是个陌生男子,嗓音粗沉,凶恶地回答道:“我是替陈将军来送聘礼的兵士。”
“兵士?”仆妇迟疑着,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既是陈将军的手下,从正门入内就是,闯后门做什么?这后院里都是些姑娘、女郎们,快走快走。”
那仆妇手中似乎还拿了扫帚,挥舞起来有簌簌的声响。
乔夕颜懒得管后门的事,虽听见了,但此时此刻、满心满意地都是要狠狠地教训一番那陈武才是。故而,她没有停留地自柴房继续往前院走。
后院的仆妇拦了半天,没法子,正想去喊人,那被质问的男子却是不耐烦起来,猛地一下推开仆妇,跑窜了进去。仆妇人撞在门框上,吃痛地大叫一声,接着更是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子闯入府中——”
但是,仆妇转头,那贼子已不见身影。
乔夕颜走到后院的池塘边,廊庑的拐弯处,刚一探步过去,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拉拽住,是一双粗壮的手臂,手臂紧紧地环上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腰上的疼痛,以及那靠近之人身上的汗臭。
乔夕颜刚想大喊,嘴就被那人捂住。
粗粝感和汗臭味更隆盛了……
乔夕颜:救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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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