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魂铃 第2章 第 2 章

“燕岚儿，住手!”许是知道自己的堂妹在饭点却迟迟没去用餐，察觉到不对的燕将军打破了这个僵局。

“表哥，他就是个被人塞进来的废物!”燕岚儿手中的匕首被燕无行夺过去。

“表哥!”燕无行并不搭理她，径直朝外走去。

燕岚儿狠狠刮了“刘校尉”一眼，而后追在她表哥身后离开了。

由于军营驻地人多眼杂，燕岚儿直直跟着燕无行进了营帐才开始发脾气。

“一个废物而已，用得着这么捧着吗？”燕岚儿撇着嘴，双手抱胸 ，明显对于表哥的行为感到不满。

“我知道。”燕无行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燕岚儿却很快能明白他其中的意思——他知道刘校尉是靠金钱关系上来的。

“那你……”燕岚儿被这一句话堵住，她不明白自己平生最见不得这些贪污**之事的表哥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

“是我收了钱。”

“……”燕岚儿再次握紧了刚刚从表哥那拿回的匕首，红着眼直直地看向他。

“呵。”燕无行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这些将士每天吃的，用的都是哪来的？靠老百姓吗？他们不用过日子吗？”

“那就任凭他们靠这个回朝升官，搅得前朝乌烟瘴气的吗？这样百姓就会有好日子过吗？”

“前朝的事自有陛下定夺。”

陛下？难不成这是堂哥和陛下设下的一个局？先是从堂哥那撕开一个可以通过捷径升官的口子，以此收纳大量的买官费，而这些买官的人最终会回到朝廷任职，但前朝留什么人，怎么用人都是陛下说的算，让那些废物的心计泡了汤。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一出好戏。

燕岚儿甚至有些可怜刘校尉了。

但现在的军费开支竟已经要靠买官费来支撑了吗？

燕岚儿恍觉，自己这身衣服已经是三年前做的了，身为尚书府家的女儿，三年没做过新衣服穿出去的事够那些勋爵人家笑好几顿了。

“是谁!”燕岚儿轻点脚尖借力向前，在话落的那一瞬就冲到了帐帘前，匕首也随之送出。

“是我，刘校尉。”李清月可怜的脖子又与匕首来了次亲密接触。

“你来干什么？”燕岚儿不解，看“刘校尉”的眼神和看傻子无异。

“我想起那个给我搭梯子的人是谁了。”李清月的师傅从小就教育她有问必答，即使知道燕岚儿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她也只能扯个谎骗过去。

“哈？”燕岚儿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难不成这人要向她举报她表哥？不，应该只会拉一个与他不对付的人下水。

燕岚儿甚至没有耐心听完这番蠢话，往吃饭的火房走去。

“是李清水。”这是李清月思前想后，绞尽脑汁想出的人。毕竟她根本不懂官场上的事，更不懂什么梯子，但听燕岚儿的话说，这个给刘校尉梯子的人肯定是被她憎恶的人。再受军营里那些长官一出事就把锅推给下属的行为的熏陶下，李清月也学会了这招。她想着以李清水的武艺，肯定就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人知道他，这个锅甩他身上正好。

回答李清月这个她所认为的完美答案的是燕岚儿的白眼。从此，“刘校尉”就被她归进了人傻钱多的名单里面。

“刘校尉，您来了。”火房的炊子脸上的横肉堆起了一个奉承的笑。

“刘校尉”如同先前一样，不爱搭理手下的人，这也为李清月的伪装降低了难度。不过假扮的日子还是不能长久，毕竟蛊虫只是麻痹了真正的刘校尉的神经，并没有让他得道成仙，正常的吃喝拉撒是需要被满足的，不然就会被活活饿死，渴死，憋死。最多五天，留给李清月寻找师弟尸体的时间不多了。

所幸刘校尉的身份给李清月行了方便，让她能行走于大部分的场所，并且其中的大部分人也会有问必答。

而火房的炊子上可接触将军，下会和无名小卒打交道，是个非常适合打听消息的人。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李清风的人。”

厨子显然没有想到“刘校尉”会问这种问题，愣住了会，而后马上转动黄浊的眼珠，回答道：“没有。”

“那放战死将士的尸体地方在哪？”

“当然是在打仗的那边。”

“萧萧……”深秋的风萧瑟又带着肃杀之意，与战场上散发的血气凑成了一个杀神，挡在李清月面前，说着：“擅入者，死。”

平坦的黄土地上撒下一滩月光，倒映着“刘校尉”苍白的脸色。

李清月自小跟着师傅学习赶尸技艺，但每每面对死亡，面对尸体时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道禁令，让她不许靠近这些东西。

战场上的厮杀，那些为家国倒下的无数的将士们更是把这道禁令变作一堵城墙，阻止她前进。

但无形的墙总是会被现实的动作击溃，李清月并不在意这些感觉强烈与否，她只想赶快找到自己的师弟。

堆放尸体的地方在战场的不远处，这么做是为了方便清理打扫战场。

这样的理由让李清月不禁冷笑，人死后就不是人了，变成了挡路的垃圾，而这个勉强能为他们收敛的垃圾场也不过是为了方便那些人而造就的，简直是荒唐。

赶尸的经历让李清月无法接受人死后还要接受这种侮辱。李清月想要这些人都可落叶归根，得到应有的尊容，但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只够收敛李清风的。

李清月终究还是李清月，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兴许刚刚有愁容一闪而过，但现在“刘校尉”的表情恢复到了先前的冷漠。

夜晚的沙场上除了风啸声之外如同死寂般静。

城墙上站岗的士兵目光如炬，时刻关注着城外的一草一木，一风一月，以防敌军突袭。

不过在战场不远处的那个大坑就没人守着了。这些尸体不仅敌人不想利用，连己方都不在意。

纵使是李清月平日里与尸体一起吃吃睡睡的，也被大坑里尸气冲得必须以袖掩鼻才能勉强呼吸。

借着月光李清月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这坑足有十丈之长，深度不可计测，但看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和猛烈的尸体，这坑不可能浅。

“阿月，阿月！”李清月把阿月掏出来，想要它以气寻人，但这浓烈的尸气把从数千毒虫中厮杀出来的蛊虫都为难住了。

现下的情形简直左右为难，阿月没有用，那李清月只能使用摇尸铃去唤醒李清水的尸体，可李清月从来没有一次能摇响过这破铃的，就算摇响了，这铃声在空旷静谧的平地上简直就是一道惊雷，只有被乱箭射死的分，她可没有师姐能为她收尸。

“唔……”尸堆下有声音！

李清月的手立马按住腰间别着的匕首上，下一秒从坑里冒出三个彪形大汉模样的人。由于他们在尸堆中憋气太长而不停向外汲取新鲜空气。

“你们在这干什么？”李清月问。

那三个汉子模样的人竟被李清月一句话吓出眼泪。其中一人显然认出了“刘校尉”身上的校尉衣着，一个比“刘校尉”壮了不知道多少的汉子留着鼻涕，伴着哭腔地说：“校尉，我们……我们只是想……想把我们老乡的尸体带回家。”

这是李清月才看清那个汉子身上还背着一具尸体。

三个汉子见李清月神情冷漠，开始一人一句，不停地求情。

“他来这里的时候才成亲，家里的媳妇和老娘都在等着他回家。”

“他老爹也死在这里不能回去，他是他们家的独苗，总要给他家留点念想了。”

“他才十八岁，怎么能死在这里，被鸟分食，被火烧尽。”

“……”

三个汉子看着就是在地里种田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想到为别人求起情来有说不完的话。

李清月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那你们为什么要帮他。”她作为一名赶尸人，帮尸体归家是她的职责，但这几个汉子是……

李清月在南宛帮助山下的百姓赶尸时听说过，有些叛逃士兵会割下同营中家里相对富裕的将士尸体的头颅，并把头颅带回那个将士的家乡，借此大捞一笔。

“是为了承诺。”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句话。

其中一个汉子解释：“我们几个同乡约定谁死了，活着的人就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但没想到那个兄弟的身体生虫了，被别人发现，那些人强行把他扔到这里，要火化他。我们这才出此下策……”

李清月看着汉子身上背着的尸体，透过他看到了她在来时路上遇上的土匪口中所说的义气。

这些汉子为了一个人在常人都远离嫌弃的尸堆里呆那么久，不离不弃地把兄弟的尸体带在身边，可谓义字当头，情深义重。但等到他们归家之时，至少也要战争结束。幸运点几个月，不幸点，打个三年五载的，尸体放在生病根本不现实，而且尸体在的地方就容易有疫病，这也是常人嫌恶尸体的一个原因之一。

“现在，把尸体放下。”李清月的声音毫无波澜，但对那三个汉子来说却是当头一棒。

“校尉……”汉子还想求情。

“我可以带他归乡。”李清月的眼睛被月光照亮，不带一丝杂质，但仿佛也再说着不可拒绝。

“可是……”汉子们有些犹豫。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你们不埋身于此。”

李清月今夜本想着可以把师弟的尸体找到，拍屁股走人，于是把所有东西都带到身上。此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瓶活尸药，里面的分量正够三个人。

“把这瓶药喝下，在你们断气的那一刻，尸身会随着你们念想驱动自己回乡。”

三个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那个汉子把尸体放下，接过瓶子，一人一口把里面的药液分完了。

“那我兄弟……”

“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