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熙二年末,金军分兵九道反扑,宋兵东路退守盱眙、高邮一线,西路因吴曦叛变而大乱,金兵乘机占领凤州四郡。吴曦自封为蜀王,蜀中将领杨震仲拒不附逆,服毒自尽。后陈先、史慈等众官员也弃官而去,随军转运使安庚却接受伪命,出任吴曦的丞相长史。
兴州监仓杨源联络滞留蜀中的韩兴以及不满吴曦的部将**等,伺机截住安庚,质问其是否甘为逆贼效命。安庚见势不好,当即号哭涕零,称其为逆贼所迫不得不假意投敌,实则忍辱负重以待良机。杨源等人信以为真,推举安庚为招讨使,讨伐吴曦。安庚引兵攻入伪宫,吴曦被当庭斩杀。消息传到韩长青处,韩长青为安庚请封四川宣抚副使,蜀地兵权落入安庚手中。
彼时韩长青已遣人护送刘柳往扬州养病,途中史彬已得到消息,得知刘柳不知何故昏迷不醒,史彬心急如焚,急调齐凌来为刘柳诊治。齐凌赶到扬州时,刘柳已经昏迷两日有余,水米不进。齐凌诊脉后称“回天乏术”,史彬虽知刘柳身有伤病,却万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竟就到了要生要死的地步。史彬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令齐凌无论如何吊住刘柳性命,要将她带回京中请齐老太医救治。史彬苦劝不得,只好以老参片压舌并金针刺穴之法,双管齐下,强留刘柳一口气在。
史彬一路不眠不休,带刘柳入宫时已形容枯槁,面无人色。桂娘在宫中音讯不通,见刘柳生死不明方寸大乱,失声质问到:“是谁?!是谁把她害成这个样子?!”
史彬:“不知。我的人说见她同韩相密谋半日,出来时便昏迷了,此后一直未醒。”
桂娘问到:“可是中毒?”
史彬摇头道:“齐凌说她体内却有余毒,却并不致命,只是虚损过度,有油尽灯枯之相。”
桂娘疑道:“你说她见韩长青前还是好好的,出来时就晕倒了?会不会是韩长青用了什么奇毒,齐凌诊不出来?”
史彬:“她一向赞成北伐,韩长青有什么道理害她?”
桂娘冷笑道:“无非‘权’、‘利’二字。韩长青畏我获宠后不再听命于他,又忌惮这小傻子同你的关系,动了杀心有什么奇怪?”
史彬满面痛楚:“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桂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梅家势力另娶他人,还说什么照顾不照顾,我呸!”
史彬辩驳道:“是她不肯等我!本来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娶她!”
桂娘:“你快拉倒吧!你们史家如何瞧得上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的宗妇?这小傻子自己跑掉,才是给你省了大麻烦吧?你娶梅小姐的时候,惦记过她一分一毫吗?美人在侧,早把她忘到爪哇岛了吧?毕竟‘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同韩长青一般‘杀伐决断’,真不愧是国之栋梁!”
史彬百口莫辩,只咬牙道:“若是齐老也医不好她,我陪她一块儿死了就是了。”
桂娘一阵无语,半晌叹道:“…若爱逾性命,为何当初不好好珍惜?”
史彬握住刘柳一只手,轻声道:“我以为我们的日子还长…”
齐老太医贵为太医院首座,荣养已久,如今被宜妃急三火四地宣了来,心里老大不情愿。孰料一入宫就见到了自家儿子的主家,且这位主家对自己恭敬至极,苦求自己救治一个女子。齐老太医忙打叠精神,细细为刘柳看脉,诊了片刻,叹道:“这位姑娘虽然年岁不大,然而这脉象却是死脉,小儿用山参为她吊命,也不过徒增痛苦,还不如早些令她解脱。”
史彬方才好容易端住的谦谦君子的架子在听到这番的话后全数崩坏,红着眼睛揪住齐老太医的衣领叫道:“我不信!我前几日见到她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治不了?!你是太医院首座!全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你快救救她,救救她啊!”
桂娘一把拉开史彬,喝到:“别发疯了你!”又扶住惊魂未定的齐老太医,道:“齐老,我知您医术精绝,却也知道医得病,医不得命的道理。我只问您一句,她年纪轻轻,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齐老太医定了定神,思索着道:“娘娘可听过‘南齐北邝’?”见桂娘点头,又接着道:“邝氏一门擅金针,老朽听闻邝临有一套还魂针法,哪怕是人之将死,只要施了这套针法,也可唤回半刻清明。只是一旦用了这套针法,受针之人必会生机耗尽。这位姑娘…倒像是施过这还魂针的样子——娘娘,您可验看她胸前玉堂至神封二处穴位之间是否呈紫红色,如果是,便是外力催逼心脉,致使本元消耗过剧的缘故…”
桂娘以身隔开史彬,解开刘柳衣襟,旋即又拢上,恨恨道:“韩、长、青…”
因桂娘受宠,赵扩以郡主之礼葬了刘柳。史彬一蹶不振,在刘柳墓前结庐而居。这一日,史彬又在廊前借酒浇愁,却见一个白发老道人飘飘而来,见了刘柳的陵寝,也不祭拜,反而笑道:“施主好睡,却不知你欠的银子,贫道要到哪里讨去?”
若是换一个人在刘柳墓前大放厥词,史彬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可是张老道的卖相实在太好,鹤发童颜,举手投足一派仙风道骨。史彬怀疑这老道有些来历,因而上前见礼道:“道长认得这墓主人?”
张老道揽须道:“论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师伯’。这孩子拖我带一封书信给宜妃娘娘,只是那宫门深似海,岂是老道儿轻易去得的?”说着抬头望了史彬一眼,又道:“我观公子有王侯之相,不知公子可否带老道儿拜见宜妃娘娘一遭,也算全了我这师侄的一番嘱托?”
史彬问道:“道长可有信物?”
张老道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道:“不知公子可认得这字迹?”
史彬见到信封上不工不整的“桂娘亲启”几个字,已然心神震颤,待要拆开书信看看她写了什么,终究不忍在她墓前违背她的心意,只摩挲着信封道:“我带你去。”
桂娘因这书信哭红了眼睛,又重重赏了张老道,却不肯将书信借与史彬,甚至不肯透露刘柳是否有只言片语提到他。史彬无奈告退,百无聊赖中同张老道闲聊:“道长可能招魂?”
张老道笑道:“招魂一道,实为鸡肋,若是魂归地府之人想见某人,径自托梦就是了,何须招魂?若是不想见某人,又如何能招得来?招魂不来,只能‘拘魂’,若这人生前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拘他魂魄便是有为天和,我道门不屑为也。”
史彬道:“她竟不曾入我梦来,莫非不想见我?道长,莫非再见她只能拘魂?”
张老道:“…贫道适才所说的是魂归地府之人。施主想见之人,真的魂在地府吗?”
史彬:“人死之后,难道不都是魂魄归于地府的吗?”
张老道:“当然不是。就好比我那位师侄,她从后世而来,此间事了,自然要回到后世而去了…”
史彬一惊,问到:“那如何才能找到她?”
张老道搓搓手:“需要钱,许多许多的钱。”
开熙三年初,韩皇后病逝。宁宗欲立宜妃为后,韩长青上书称宜妃才学高、知古今,恐擅权摄政,不如立性格柔顺的曹美人为后。史彬等人则力陈宜妃贤良淑德且育有公主,资历为后宫第一,应母仪天下,方使宜妃登上后位。
时年六月,韩长青用人不当之势凸显,四川宣抚副使安庚为争权毒杀抗金将领杨源,蜀地大乱。史彬连同杨皇后弹劾韩长青北伐无功,劳民伤财,又秘密遣人与金人商讨议和。金人同意撤出南侵之地,但要求增加岁币三十万,并要求处死韩长青。
时年十一月,史彬使人暗杀韩长青得手,自此军政大权握于史彬、杨皇后二人手中。史彬上台后以筹集岁币之名大肆敛财,大量印造新会子,且不再以金、银、铜钱兑换旧会子,而只以新会子兑换旧会子,并且把旧会子折价一半。这一政令迅速导致民间会子充斥,币值跌落,物价飞涨,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