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 第69章 六十九、来客

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又斑驳的梦境中穿行而过，醒来的刘柳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上的输液吊架，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刘柳动了动胳膊，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些嘶嘶声，随即一阵咳嗽，震得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一个小护士叫道：“23床醒了！”

片刻，一位大夫走了进来，拿小手电照了照刘柳眼睛，又叫她做了几个抬手蹬腿的简单动作，末了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刘柳：“…我…透不过气…”

大夫点点头：“有点肺内感染，输几天液就好了。”

刘柳：“我昏迷了多久？”

大夫一边在床尾病历本上写写划划一边说：“七八个小时了，你可挺能睡啊。这袋水挂完去楼下把医疗费交了。”

刘柳：“…和我一起掉下去的姑娘呢？”

大夫扫了她一眼道：“ICU呢。”说完抬腿就往外走，又补了一句“别忘了缴费，抓点紧，五点半收费处就下班了，你这号都没挂就住上院了…”

刘柳：“…好…”

望着某位同行急匆匆的背影，刘柳心里不免嘀咕：好歹我也是个见义勇为好青年吧？怎么就被催得好像是要逃单似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好在负责刘柳病房的小护士还算热情，让她多少找回了一些现代社会的温暖。

失联了一整天，各个工作群已经炸了，刘柳将自己的情况简要说明了一番，心安理得地把病假当年假休。晚上母上打来视频电话，刘柳想了想切成了语音，又是忍着咳嗽又是假装信号不好，好容易才把老太太糊弄过去。

天已经黑透了，临床的阿姨关上了抖音，探访住在另一床的姑娘的男孩留下一束百合花也走了。整个病房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让刘柳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偏偏又想不起这样东西是什么。

刘柳无比想叫醒桂娘，问问她是不是也是一样，一样对回家感到惊喜，也一样疲惫，甚至一样…孤独。刘柳溜出门，结果还没走出内科病房就被护士叉了回来：“那个患者，晚间不能离开住院楼！”

一向守规矩的刘女士对小护士抱歉地笑笑，回到病房继续数绵羊。次日，刘柳刚想去探望桂娘，就有两位民警上门向刘柳了解情况。刘柳按警察叔叔的要求提供了个人信息，又努力回忆了一下救人的细节。那位年纪稍长些的民警自称姓张，张警官先是褒奖了刘柳乐于助人的精神，又提醒道：“女士，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啊！我们不主张普通市民为了他人的性命牺牲自己的性命，否则对于救人者的家庭来说同样也是悲剧。”

刘柳点点头道：“您说的我明白，但是当时那个情况没有中途松手的道理。”

另一位年轻民警道：“您救的这位，据说家里经营着一家不小的公司，但是婚姻上不大如意，得了抑郁症，要生要死的可有好几回了！”

刘柳知道这小警察想说的是，为了一个想死的人搭上性命不值当，但刘柳觉得自己和桂娘的缘分，可能在冥冥中已有天意注定，因此笑道：“兴许等她醒了，抑郁症就好了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张警官也笑道：“但愿吧！”

在抗生素的作用下，仿佛困扰了刘柳大半辈子的咳疾迅速好了起来。由于床位紧缺，刘柳的同行毫不留情地通知她办理出院手续，定期复查即可。收拾好东西，又去ICU区透过小窗子看了看杨萱，也就是现代版桂娘，刘柳就拿着各种单据去缴费处排队。却不想大厅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刘柳挤不进去，只好在外围打听是怎么回事。

一位老阿姨道：“您说逗不逗！来了两个脑子出了问题的，要拿银块儿看病！还穿着古装呢！别是哪个剧组的被砸傻了吧？哈哈！”

刘柳也跟着乐了半天，心说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出院后的生活依旧岁月静好，刘柳还没复工，因此有时间就跑去医院看桂娘醒来没有。这天刘柳正在逛街，突然接到张警官的电话：“刘女士，请您到XX医院来一趟，把医药费结一下。”

刘柳莫名其妙，道：“张警官，我的住院费结清了才出的院啊，您是不是搞错了？”

张警官：“不是结你的，这里有两个失忆症患者，数据库查不到他们的资料，他们只有你的联系方式，推测是你的亲属或者朋友，你来一趟吧。”

刘柳不知道自己哪位亲朋好友能神乎其神到得上失忆症这么高端的疾病，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去了医院。结果出乎意料，比刘柳记忆中老了十来岁的史彬和李勇，一左一右地坐在张警官身边。张警官仿佛终于能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了似的松了口气，问到：“这俩人你认识吧？”

刘柳还没说话，史彬道：“文柳？你是文柳！你的眼神，绝对错不了！老天保佑，我终于找到你了！”

刘柳头疼欲裂：…老天怎么不保佑我呢？眼神？什么眼神？你看见我厌烦的眼神了吗？

刘柳扶额问到：“你哪来的我电话？”

史彬掏出一个小纸条：“此系桂娘所赐，还有一串数字唤作‘身份证’… ”

见刘柳脸色不好，张警官又紧张起来，道：“他们俩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医院联系不到其他亲属，只给他俩做了基础的检查，费用不算高，但是不能走医保…”

刘柳叹了一口气：“我出。”

李勇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劳了。”

领着两个奇装异服的中年老男人，刘柳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出门就叫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史彬：“文柳，我历尽千辛万苦…”

刘柳：“闭嘴吧你！你就说你是怎么来的！”

李勇冷哼一声：“他有脸说吗？你死…你走了以后，这个杀材害了韩相，向金人摇尾乞怜，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和妖道张继先一起建什么‘觅仙楼’，荒唐事不知道干了多少…“

史彬打断道：“文柳，自你走后，我生不如死，张仙人对我说，只要我能集齐黄金九十九万两，就能送我跨越一切阻碍，来到你身边…”

刘柳：“九十九？万两？黄金？你疯了吗？”

史彬：“柳儿，我早已为你痴狂…”

刘柳：“停停停！我让你来了吗？我让你搜刮百姓了吗？我让你害人了吗？您莫不是在那边待够了，想着来我这公费旅游呢吧？”

李勇嗤笑一声，刘柳无力问到：“你又是怎么来的？你应该凑不出那么多钱吧？”

李勇道：“我欲杀他为民除害，不料卷入了一个奇怪的法阵。苍天有眼，竟让我又遇见这杀材，若不是那姓张的衙役拦着，我早就取了他狗命…”

刘柳一个头两个大：“停停停！我们这法制社会，人命不能取，狗命也不能取。”

史彬：“柳儿，你心里终究有我…”

刘柳：“… …大哥你哪儿看出来的，我只是守法好不好。”

刘柳拖着一个痴汉加一个暴力狂，内心欲哭无泪。把两人随便塞进一家饭馆，刘柳心里犯愁：这俩人没有身份证，宾馆也住不了，难道自己要带两个大男人回家？苍天啊，干脆让他俩街头互殴送到派出所去算了。

史彬哪怕身在异乡，依旧不改上位者本色，道：“文柳，这店家饮食虽然粗陋，总算尚可入口，你也多少用一些吧。”

刘柳：“史大公子，您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个穷光蛋，并且可能已经嫁人了呢？”

史彬：“张仙人说了，我才是你的正缘…我来了，你还怕没钱吗？我身上黄金珠宝，足够我二人潇洒一生…”

刘柳：“停停停！不明来源的文物，你想让我牢底坐穿吗老弟！”

史彬：“…柳儿，我觉得你不如从前温柔了…不过现在也是好的！特别好！真的！”

刘柳白眼快翻到天上了，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李勇从面碗中抬起头：“就是这个小东西能千里传音？我还见到许多铁轿厢却没有马拉的车，跑的快极了！”

刘柳在他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中接听了电话，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刘柳，我醒了。”

刘柳：“救命！史彬和李勇穿来了！”

桂娘轻笑道：“怎么？见到故人不开心吗？”

刘柳一愣，突然想到一个曾经牵挂的身影，只是那个身影，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在刘柳的沉默中，桂娘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这一次，换我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