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娇娥 第20章 青禾

第二日柳絮醒来时悦怿已经到国公府上课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柳絮问红菱。通常她都会在送悦怿上马车后开启一天的工作。

“姑娘不让叫醒太太，说让您多歇一会儿。”红菱将幔帐系好，待柳絮洗漱完毕自个儿穿好衣裳后再给她梳头。

梳理完毕后，两人一起用了红菱一早从街上买的小笼包、热豆浆。

“这家的小笼包馅儿调的好，油香味儿十足。”红菱道“谷雨那丫头嫌国公府下人吃的饭菜不好，日日在街上掏钱买早点零食吃，偏姑娘惯着她，随她去买。”

“这家小笼包是谷雨告诉你的？”柳絮问。

“她说过好几次了，让我一定要去买来给太太尝尝。外面那条长街上她都吃遍了，姑娘读了什么书她记不清，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她记得一清二楚。”红菱笑道“还帮国公府的丫头们买东西，现在和几个院子里的丫头都熟的很，没有什么八卦是她不知道的。”

“太太。”红菱突然小声的说道“二舅太太身边的含章似乎是怀孕了。”

“果真？”柳絮停下喝豆浆的动作，十分惊讶。

“八成是真的，谷雨那丫头说厨房单给含章加了菜，她的好姐妹柳儿还看见含章吐了，只二舅太太什么都没说”红菱道。

“那就别张扬。”柳絮透过窗户看着在院子里安静绣花的陈氏“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谢姜四十二岁，而含章不过才十五岁。这万恶的旧社会，柳絮厌恶的蹙眉。

柳絮正预备去外面丝绸铺子时谢宽找了过来，正是为了万花阁的事。

“万花阁的老鸨使人来说今日青禾姑娘有空想邀您一叙，姑妈可要前去？”谢宽似是来的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去，怎么不去。”柳絮笑道“能入青禾姑娘的青眼，是我的荣幸。”

从房间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鱼尾裙，柳絮带着红菱往万花阁赴会去了。

万花阁位于什刹海与太液池的交汇处，距离当日柳絮到京的码头不足百米。与柳絮想象中青楼既是青砖和青色琉璃瓦砌成的二层小楼不同，万花阁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二进四合院落。四周砌起高墙，仅在东南角开一小门。

进了门后左手边依次是门房、护院，正前方的影壁中间刻有管仲像，左右联分别是‘庭余花色邀辞藻，座有兰言惬素心’。万花阁的老鸨姓王，柳絮唤她姐姐，她连道不敢。引了柳絮红菱往里走，并让门房给谢宽上茶水，只让谢宽在门房处等待。

第一进院落的东南房是茶水房和厨房，东厢是老鸨的住房，西厢是棋牌室。第一进正房的三间全部打通，左右两边设有四个卡座，前后用圆形镂空木格隔断，正中间左右各摆放五条长凳。仕女图、粉蓝色纱幔、珠帘、宫灯营造出朦胧温柔的氛围，给柳絮的第一感觉是这地儿消费一定很贵。

正前方粉色珠帘后是一个表演台，台上还有未收回的古琴。背面的屏风上是硕大的一幅鱼戏莲叶图，地面是红地海棠纹地毯。舞台的两边连着东西耳房，是姑娘们存放表演器具和休憩之处。

第二进院落才是姑娘们休息之地，而第二进院落的不同之处在于正房上又有一层木质的楼房，楼房房檐上的尖角下有拳头大小的铜铃，随风作响。

青禾一人独占了正房，柳絮进门时她正在西次间里写字，身边的丫鬟提醒她人到了，青禾方才转过身来。

若说悦怿是灵秀，洪渝是温润，那么青禾可称之为国色。

青禾的美极大气，去掉脂粉的修饰和表情的灵动，她的五官仍可作为美的范本。她就静静的站着不动，仍能摄人魂魄。但是这种美没有半分妖艳，反而如神明般圣洁不可侵犯。

“谢夫人请坐。”青禾莲步轻移，请柳絮在厅里坐下，又让丫鬟莲心去上茶来“夫人是这京城里第一个想见我的女人，倒让我很是好奇？”

“世间正会有人不想见姑娘？”柳絮道“姑娘是我见过最标志的人物，实乃上天的宠儿。”

“若我是上天的宠儿，那么许多人早应该被雷劈死了。”青禾嗤笑。

这世间女子的命运半分由不得自己，柳絮沉默半晌才道：“这世道于女子不容易，姑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话说的倒不错，比起万花阁中的其他姑娘，至少青禾是有选择的。且她脾气暴躁，动辄便要划花这张脸大家鱼死网破，故而老鸨都要退让三分。

虽然青楼妓女这几个字会伴随她一生，甚至会在后代身上烙下印记，但青禾在万花阁的确犹如千金大小姐一般，仆从如云，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莲心上的茶点恰是糖果坊的各色糖果，每样都是两三块，拿带格子的小篮子装了摆上来，精致又好看。又单独上了一碟子黄油曲奇，可以看出来这是青禾姑娘的独宠了。

“我听娘说夫人想让我试穿你丝绸铺子上的华裳，这件裙子有什么不同之处？”万花阁的姑娘会将老鸨唤作娘。

“姑娘见过的华裳丽服虽美，却衬不得姑娘的好容貌。”柳絮让红菱将托盘里的衣物呈上来“我的这条红鲤鱼尾裙却可将姑娘的美放大十倍。”

“贵人家里都有专事缝衣之人，夫人想要卖衣服...”青禾看着红菱展开的嫁衣，改口道“的确独特。”

“姑娘可愿上身试试？”柳絮问。

漂亮的人自然会喜欢漂亮的衣物首饰，青禾答应了。红菱便到东次间为青禾更衣，当青禾略微忸怩的走出来时，柳絮和莲心看的心中一荡。

随意挽起的发髻上仅有白色山茶花为饰，其下便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芙蓉面。修长的脖颈下珍珠衫的白润与光滑的肌肤交相呼应，正红色素缎紧紧包裹住少女胸前浑圆的饱满，凤凰展翼的翅尖托举着世间至美之地。

窄窄的腰身不盈一握，下一刻又犹如山峦般骤然攀升。走动间教鞭柔软的布料轻轻摆动，如同海边层叠的浪潮挽留着美人鱼离去的脚步。

鱼尾连衣裙的特别之处在于突出少女的腰身曲线，少女的婀娜是美的本质，这和霓裳羽衣的美有天然之别。

青禾也觉得镜中的自己美极了，却不同意穿上衣服去表演。“这与**演奏并无区别。我虽喜爱，却不能如夫人所愿。”

柳絮郁闷不已，她没想到连青禾都不同意。刻板印象让她认为青楼是这个时代思想最为开放之地，没有深思青禾比普通人家姑娘更为尊贵体面。

认知上的差距使得鱼尾裙在柳絮和青禾眼中完全不同，柳絮认为这不过就是条略微暴漏的裙子，但在青禾眼中这就如同让她穿比基尼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场表演，她当然不能同意。

“若是观众仅有夫人呢？”柳絮不死心“就穿着裙子来回走一圈，夫人们只是远远的看着。”

“若是这样，就要看夫人出价了。”青禾道“万花阁的姑娘上门演出，必要十两银子起步的，这项表演前所未有，出价自然更高些才合适。”

柳絮不愿意，这样成本就高了。但还是说：“若是有腕线过裆的姑娘，我可以出十两银子。”

“所谓腕线过裆，就像姑娘这样。”柳絮见青禾不明白，便拉着她的手演示给她看，后又让她看自己的手“我这样就是不行的。”

“这我还真未注意过，待姑娘们都起来了，我再问问看可有符合之人。”青禾回里间将衣物换回来，出来时对柳絮道“夫人的暗扣做的很好，我之前竟从未做过。”

“不过一些微末伎俩罢了。”合作未谈成，柳絮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没有心情仔细讲解。

青禾说的是柳絮让银匠打的银质拉链，技术含量极低，打几个模子就能做成。为了短时间不被仿制，柳絮还将链条和拉锁交给两位银匠做。

“只是这层纱罗太过多余，遮遮掩掩的露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青禾道“若是拆了还要好看些，不过我看拆下来也极容易，不知此衣售价几何？”

“二百两。”柳絮随口说道。因为绣娘们还未上交嫁衣，她也没有统计成本，故而还未给这批嫁衣定价。

“莲心，取银子来。”青禾道“夫人，这件衣服穿给一群男人看不可，但是穿给一个男人看却极好。与其称之为嫁衣，依我看还不不如称之为里衣。”

柳絮出了万花阁的大门脑袋都还是晕乎乎的，这就卖出去了？转手她就赚了一百两？

柳絮问谢宽：“贵人若是想见青禾姑娘一面，需要多少银子？”

“这要看是什么样的贵人。”谢宽道“若是普通贵人，从点花茶开始到上楼摆宴，再加上给姑娘的礼物，少说也是五十两银子打底的。”

“青禾姑娘还未有看上的人，所以约见她的人也多，往里送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谢宽又说“甚至皇家的东西，青禾姑娘也有不少。”

柳絮心道真真是温柔乡，销金窟。文人骚客爱来，达官贵族爱来，只要是个男人都爱来。嗯，现在她也爱来，以后一定常来。

“青禾姑娘真有钱。”捧着一小袋银子的红菱同样晕乎乎的“她都可以把我买下来了。”

红菱二两一个月的月钱在京城算是很高的了，要攒够二百两都需要十年。一个青楼女子用她十年的工钱买一条裙子，红菱高兴不起来。

红菱并不会感叹国公府的豪奢，甚至认为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理所应当，上位者对下位者天然的威慑让她从不质疑。

但面对同样阶层的青禾，凭借美貌轻易获得金银财宝的青禾却引起了红菱心里的不平衡。凭什么自己辛苦工作的回报远不如青禾谈奏一曲得到的多，凭什么自己要幸苦谋生而青禾什么都不用做便有人将珍宝捧至她面前。

同阶层的绞杀自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