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娇娥 第21章 科举

青禾的豪爽给了柳絮莫大的信心，不但拉着陈氏又绣了一件一样的鱼尾裙并省去了胸部以上的纱罗，还将周柏收集来的红色素缎分发下去要求绣娘尽快成衣，工钱根据成衣的质量现付或者待售卖以后五五分成。

一时间周家三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周柏天天拦着江南道的行商只买红色的料子不说，又被柳絮指示着找身高一米六以上、体重一百斤以下、最好腕线过裆的‘模特’。

和行商周旋只买红色料子的事周柏游刃有余，但是找模特的事。。。

柳絮给悦怿请了一星期的假，除了文学的陶冶和礼仪的规范，柳絮认为悦怿应该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

“我想科举。”悦怿这样说。

“啊？”柳絮被惊的目瞪口呆。

说实话柳絮自己卷过高考又带学生卷过高考，对这种选拔考试相当反感。若柳絮是悦怿，柳絮会选择寄情山水一辈子，没有天赋的人在这个世界只能做牛马，不认真找工作根本不能体会到‘安居乐业’这四个字的沉重。

但也许悦怿的人生会有一些不可能，作为家长的柳絮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这种想法。

悦怿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她说‘我想科举’。

“可是史上并无女子科举考试的先例。”柳絮认为这条路极其艰难，从科举成功到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是一条更艰难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规则被打破的那一天，所以我想做打破规则的人，即使我没有成功，也能为后来之人竖起经幡。”

“律文规定僧人、道士、犯讳者、丁忧者、冷籍、丐户、娼妓、卖艺、府衙杂役、作奸犯科者不得参加科举，却从未说过女子不得参加科举。且前朝林幼玉、吴志瑞皆是先例，我只不过是把他们未走通的路，再往前拓宽一点罢了。”

前朝吴志瑞科举时，大臣说‘今志端乃以女子应此科，纵使尽合程度，不知他日将安所用？况艳妆怪服，遍见朝士，所至聚观，无不骇愕。’

先生问她将安所用？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过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怿儿，娘很支持你。”柳絮道，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她为什么不支持自己的女儿呢？

同时柳絮并未过分重视这件事，七八岁的孩子想当科学家、宇航员的多的是，随着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他们总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道路。也许在找到正确的方向前，他们会走很多弯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娘想问你几个问题。”柳絮道“你想做的事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甚至包括你的父亲，你愿意为这件事背离所有人吗？”

“坚持梦想和坚持真理一样痛苦。在前行的路上你可能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华裳珍馐，亲人朋友。当然，你也许会迎来一群新志同道合的好友，但更有可能会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若这些贫寒、饥饿、孤独、嘲讽甚至是生死都不能阻挡你对科举的热情和坚定，那么娘承诺将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永远支持你。”

“怿儿，娘希望你深思熟虑。”柳絮蹲下来认真的和她说“爹和娘知道你一直都是非常聪明的孩子。但比起聪明，爹和娘更希望你这辈子无忧无虑。”

“在你想清楚之前，就先和娘一起筹备嫁衣走秀的事好吗？”柳絮一直不期望悦怿去做什么揭竿人，平凡而又快乐的过完一生才是柳絮对儿女的期盼。

“嗯。”悦怿应道。在跟娘说这件事之前，悦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过很多人。先生建议她将来成婚以后好生培养家中的子弟，这也算实现她科举梦的一种途径。宏表哥说男子污秽，为何要到男人堆去。就连谷雨也劝她像娘一样做点小买卖，同样可以帮助很多人。

无一例外皆是劝解，她没有得到任何支持。娘说的一句‘娘支持你’，如她而言就像黑暗里的一点萤火，驱散了围绕在她身边的恐惧和茫然。

柳絮刚到丝绸铺子周柏就迎出来说“太太要找的‘模特’我已经找到，太太可要去看看。”

“哦，这么快就找到了？”柳絮记得前几日为了这事儿周柏脸上还多了一个红手印，怎得这么快就找到了路子。

“王婆说若是能脸上蒙着面纱，不让姑娘们露相，倒是可以做这一单生意，只看太太同不同意。”

王婆的副业是走街串巷卖些胭脂水粉，主业是为大户人家选买宠妾、哥童、舞女等，偶尔也会养几个样貌清秀的姑娘，教些伺候人的功夫做皮肉生意。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王婆家在哪儿。”柳絮道“让王婆将姑娘们召集起来，我申时初过去看看。”

“在外城米市口处。外城街道复杂，我申时初在崇文门处等太太。”说罢领命而去。

糖果柜里还未摆上糖果，店小二正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擦拭。见着柳絮进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道“给太太、姑娘请安。”

柳絮让他做自己的事情，径直往后头去了。

“现在铺子里有多少种红色？”柳絮问周琥。

“各类丝布的红色合起来有四十种。”周琥道。又拿出了柳絮要求的竹制色版，既将各色红布剪一条下来绑在竹版上，并在旁边标注名字。

从左至右依次为绛红、大红、榴花红、猩红、海棠红、胭脂红、小桃红、杨妃色、朱红、银红、粉红、墨学牙、橘红、枣红、月季红、茶花红、落霞红...

悦怿和谷雨第一次见这么多红色，待柳絮看过以后拿走了新奇的色板，在一旁仔细分别其中微弱的区别。

“这样的色版做二十来个，到时候每桌放一个。”柳絮又问“请帖、糖果盒这样的零碎物件呢？”

“那个容易，乡下会剪纸的妇人婆子多的是，一文钱五个。”柳絮跟着周琥进了西厢，果然见房间里的小架子上都挂满了各式请帖、窗花、宫灯，同样是一片红。

“这倒是差不多了。”柳絮道“最主要还是得让大家伙知道咱们门店是做什么的才好。”

“你觉得我这个秀在哪里扮比较好？”柳絮忍不住问周琥，铺子的场坝做了十来个人以后还不够模特走一圈的。而京里的建筑方方正正，她找不出能安置T台的场地来。

“太太不妨去看看画舫？”周琥道“如今京里最大的画舫‘荷风楼’停靠在什刹海，到与太太的要求一致。”

“周掌柜真是我的智囊。”又解决了一个难题，柳絮很是高兴“明日便去看看。”

“能为太太分忧是我的荣幸。”周琥笑道。

在姑太太手底下干活虽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主打的就是没有弯弯绕绕，不用猜主子的意思，不用担心谁又夺了他的位置，而且情绪价值拉满，毕竟老师的口头禅就是‘你好厉害、你好聪明、你好能干’以及‘你真棒’。

从丝绸铺子出来，柳絮直奔外城而去。除了去看她的模特之外，柳絮还想找个戏班热场。如今京城最有名的戏是《长生殿》，最有名的戏班是内聚班。内聚班因给圣上唱过戏，故而蹭着皇宫大内的名号取了个内聚班，如今在京城声名大噪，王公贵族都愿意听他们唱戏。

柳絮赶到正阳门外的查楼时，内聚班正准备演唱《长生殿》的第二折“定情”。查楼左右对联‘日月灯，江海油，风雷鼓板，天地间一番戏场。尧舜旦，文武末，莽操丑净，古今来许多角色’据传为当今圣上所题，于是为了和皇上的审美保持一致，王公贵族来到了这里。而为了和王公贵族有共同话题，柳絮来到了这里。

但是二十两的价格还是吓到柳絮了，平常茶馆听戏不过三五百文，广和楼直接给你翻四十倍，柳絮直呼好家伙。

“茶水打赏一律包了，‘内聚班’的子弟从不讨赏。”店小二解释道“当今圣上赏了咱们子弟一人二十两，故而有了这个规矩。”

“若我这里有个戏，想见见班主呢？”柳絮心想我‘万花阁’都能捞一笔，难不成你广和楼还拿不下。

是真的拿不下。

“如今《长生殿》都场次都排不完，哪还有时间排别的？”店小儿道。

柳絮决定不花八十两的冤枉钱，带着悦怿走了。

“娘，姨妈说过几日渝姐姐生日的时候请内聚班的子弟到府里唱戏，大家伙都能看到。”悦怿怪贴心的说道。

柳絮表示这个消息一点都不贴心，自己进茶楼听一折戏都听不起，她亲姐要将这个班子请到院子里去唱。又算了算茶楼里可做二三十人左右，如此演出一场可得四五百两，她还做什么生意？唱戏去得了。

柳絮带着三人在茶楼附近逛了逛，外城比内城热闹太多，尤其正阳门又是官员上下班必经之地，故而愈加繁华。

谷雨见太太并不管自己，掏出小荷包来顺手就买了个糖人，没走几步又端上了一碗豆腐脑。

只逛不买的几人看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搜寻，不由的也开始翻起了荷包。

待逛到了另一头，柳絮的手上多了个绢扇，红菱腰间挂了个绣工精致的香囊，连悦怿都被允许在街边喝了碗用井水镇凉的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