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一早。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脑海里的梦境与现实重叠,额上身上全是密汗。
慕辰推门进来看见床上的凤歌,脸色苍白,满脸是汗,微微皱眉后,大步走过来:“醒了,来,先喝口水。”
凤歌看着递到面前的水,抬眼看向慕辰。
“慕辰,现在是几时了?”
慕辰轻叹口气。
“你昏睡了一夜……”
“一夜?”
凤歌一下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窗外。
果然,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屋来,正是平时晨光斜洒在窗上的模样。
如此,小雨出事已过去两天一夜了。
凤歌一下抓住慕辰的领口:“你为何打晕我?为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小雨就真的回不来了?”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出事……”
凤歌一下推开慕辰。
“我的事不用你管。”
凤歌起身。
无论如何,她也要去寻小雨,哪怕他可能已没有呼吸,但她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她不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海里成为无主孤魂,永远在飘荡在海中。
然而,凤歌还没迈出去,又被慕辰拉住。
“凤歌你听我说,村里派出去搜寻尸体的人今天一早就已经回村了。”
幕辰的话成功让凤歌停下了迈向出去的脚步,一下抬头看着慕辰。
她紧紧拽紧拳头,期待又慌乱的看着他。
“他们……他们可有找到他们?”
慕辰深吸一口气。
“嗯,搜寻的人找到了两艘渔船残骸,渔船被风浪拍在九命湾的礁石群中,在那里他们还找到了村里纪旺的尸体,他是被海浪拍在礁石上,被尖锐的礁石刺穿心脏而亡。”
“但村里人找到他时,他的身子已被海鲨啃食大半,只剩下一个胸腔与头颅,死状甚为凄惨。”
慕辰看着凤歌微微颤抖的身子,伸手小心抓住他的肩膀,吓得凤歌一下惊醒。
她抬头苛求的看着慕辰。
“小雨呢?小雨,他们可有见到小雨?”
慕辰微微摇头。
“没有,整支出海的船队只找到纪旺不完整的尸身,小雨他已凶多吉少,凤歌,你得坚强些,小雨他也不愿看见你这般模样的。”
“小雨……”
这世间她最在乎的,与她相依为命的人死了,连尸身都找不到,让她如何想得开?
凤歌呢喃着小雨的名字,慢慢滑坐到床上。
慕辰知道她难过,把她扶着靠坐在床沿边。
“凤歌,我以后一定会替小雨好好照顾你的……”
凤歌头靠着床沿,淡淡开口:“慕辰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凤歌……”
“出去吧。”凤歌说出这三个字似乎已花尽了所有力气。
慕辰知道她难过,知道如今自己多说她也听不进去,给她拉好被角后起身出了房间。
凤歌眼神空洞的看着头顶,脑海中全是两人在渔村的点点滴滴。
她在渔村醒过来后,忘却了以前所有,从此她的生命里便只有他了。
她记得那会儿小雨不过十岁,自己虽然长了他几岁,可对于生活中基本的琐事却是半分不懂。
他便从洗衣做饭开始照顾她。
村里有男人欲对她图谋,小雨便用他小小的身子挡在她面前护着她。
因此小雨总是与村里的人打架,三天两头受伤,回来便趴在她腿上让自己给他上药。
小雨疼得实在受不了,便撒娇道:“姐姐,你给我呼呼,听说呼呼就不疼了!”
凤歌宠溺一笑,对着他受伤的脸颊轻轻呼着,边呼边上药。
“姐姐,你真香,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香的呢,以后小雨要姐姐这般帮着呼呼一辈子。”
凤歌笑着打趣他。
“傻瓜,你可知一辈子有多长,且等你以后长大了还要姐姐这般呼呼,那你媳妇儿不得吃醋了!”
小雨转身过来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抬眼看着凤歌,一双星眸里都是她的影子。
“我才不要媳妇儿,我就要姐姐一人即可。”
凤歌终于上完药,伸出手笑着点他脑门。
“呵呵,行了,行了,如今你还小,自是这么说,长大了准后悔今日所言。”
“我才不呢!长大了我也只要姐姐一人,哎呀,姐姐你便不要再说这事了,赶紧的还给我呼呼,嘶疼,还疼呢!”
凤歌把唇凑到他受伤的脸颊旁,边呼呼边骂:“臭小子,知道疼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与人打架了!”
“不敢了,不敢了。”小雨说完,又觉不妥,继续蹭着凤歌的纤腰撒娇,“不过谁若说我姐姐,我定揍他,我要保护姐姐一辈子”
…………
中午时分,慕辰煮了鱼汤推门进来,凤歌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呆滞的看着屋顶。
让她喝汤也不喝,吃饭也不吃。
慕辰也拿她没办法,痛苦需要时间治愈,如今逼迫她,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三日后。
曲江村按照惯例为出海死亡的人举行了一场集体葬礼。
所有没有找到尸体的人,均以死者生前的衣物代替,立下衣冠冢以进纪家祠堂。
而小雨并非曲江村人,也不姓纪,所以自是没有人会去管他。
凤歌依然靠坐在床沿边,整个人三天已瘦了一圈,面容苍白,墨发散乱,没了之前那种高贵的气质,倒是多了份病态的娇美,仿如风中荷花,娇美欲随风而摆,让人陶醉其中。
慕辰推门而入,看见这般模样的凤歌,眼底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他把鱼汤放在床头,看着面前柔弱娇美的凤歌,柔声道:“凤歌,我为你熬了鱼汤,把它喝了,我们也为小雨立一座衣冠冢吧!”
凤歌眼神空洞,看着对面,喃喃回答慕辰:“不,小雨他没死……”
慕辰知她难过,可她这般模样已经三天三夜,她一直躲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只得伸手一下抓住她孱弱的双肩,强迫她看向自己。
“凤歌!凤歌你看着我,你听我说,小雨他已经走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以后还有我……”
“咳咳咳……咳……”
凤歌突兀激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慕辰后面的话。
慕辰只得放开她的肩膀去轻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由于凤歌不同意为小雨立衣冠冢,慕辰只好作罢。
凤歌在屋里躺了几日,再加上心中抑郁,没几日人就病倒了。
她躺在床榻上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睡了几日,没有半分求生的**。
纪大夫摇头道:“凤歌姑娘没有求生的**,再这般下去,怕是药石无医了。”说完,便出了屋。
幕辰听罢,在屋里来回踱步,见凤歌呢喃着小雨的名字,气得他两步过去,一下抓住凤歌的双肩,怒道:“你好起来,我带你出海去找小雨,哪怕找到他的一件衣裳回来,总也算带他回了家,不至于让他永生永世孤独的在海上当孤魂野鬼,好不好?凤歌,难道你想让小雨一个人永远飘荡在海上吗?”
良久,或许因为幕辰晃荡得太重,凤歌眼角的泪水滑落,努力撑起眼皮子去看面前的人。
幕辰见状,赶紧把人扶起来给她喂药。
凤歌大病一场,娇弱得仿如一朵随时都会凋零的昙花,让人甚为心疼。
她在屋里养了三个月,眼看着就要入冬,她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突起的寒风,她知道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唤她姐姐的少年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寻了个好天气,她拖着孱弱的身子去后山找了块好地,为小雨立了座衣冠冢,上面刻了“吾弟小雨之墓”。
慕辰跟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凤歌,与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凤歌往火里加了一把纸钱,道:“这里是我与小雨的家,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慕辰道:“跟我走,我带你回家,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凤歌轻笑摇头。
他该许诺的人是纪灵铃而非她。
这几个月自己在屋里养伤,可却并非聋哑之人,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并无遮掩,她且能不知。
慕辰这般容貌气质确实上品,可人却绝非良人,她凤歌也从未对他有旁的心思,与他不过是因为同为外乡人的照顾罢了。
且如今小雨已死,她的人生只有与小雨的记忆,从决定给小雨立下坟冢起,便已觉心在曲江村守着这份回忆孤独终老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而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已还了当初我从海里把你捞上来的恩情,你我已互不相欠,你若要离开,便快些离开吧,小雨不在,我一个未出阁的女人与你独处一屋,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凤歌说完起身下山,被慕辰一把拉住。
凤歌这些日子本就被病魔折磨得瘦弱不堪,被慕辰这么一拉,险些摔倒。
她回神,发现慕辰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身。
凤歌想也不想,抬手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后,曲膝一下顶在慕辰胯间。
“哎呦!”一声痛呼,慕辰抱着下身脸色苍白。
“凤歌,你怎可以如此?”
凤歌踉跄着退后两步,与慕辰保持距离。
“我说过,不许碰我,否则下次便不再是这力道了。”
慕辰看着这样的凤歌,娇美倔犟,没有半分做作,那种说不出的气质当真让人爱而不得的心痒。
他慕辰发誓,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得到她,让她心甘情愿诚服于自己。
凤歌懒得理会慕辰的那些心思,缓过来后,转身下了山。
那日凤歌踢了幕辰后,他果然老实了不少,没有再骚扰自己,而是每日帮着凤歌在屋里忙这忙那,纪灵铃来了也不怎么去搭理她了。
纪灵铃来了几次,见幕辰对自己不咸不淡,爱搭不理,便来了火气,与幕辰吵了起来。
凤歌上前劝慰,纪灵铃却抹着眼泪怒瞪着她道:“你就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我不要你可怜,别以为你让所有人围着你转你就了不起,不过一个□□而已……”
幕辰听罢,从屋里冲出来就给了纪灵铃一个耳刮子。
纪灵铃瞬间被打懵了,捂着脸颊对着幕辰吼:“你敢打我,你会后悔了的,我恨你,恨死你了,呜呜呜……”
纪灵铃说完,捂着脸颊跑出了院子。
幕辰也不去追,转身回来哄凤歌。
“对不起凤歌,我不知道她会这般骂你,我以后和她……”
“停,你们的事我没兴趣,请你尽快搬离这里。”
凤歌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凤歌被一顿莫名其妙的谩骂后,索性也没心思犯贱找骂了,自此后,她就尽量避开两人。
纪灵铃来了,他们在院里,她就躲屋里去,他们在屋里,她便去院子里做事。
然而幕辰和纪灵铃两人还是三天两头的吵,且越吵越凶。
一日,刚入夜,凤歌正整理小雨的衣裳,想把它们封存起来,突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凤歌向来不爱凑热闹,所以便也没打算出去一探究竟。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
凤歌放下手中衣裳去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纪三婶。
“哎呦,我说凤歌啊,你别收拾了,赶紧的出去看看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凤歌道:“出何大事了?”
纪三婶又是一声哎呦叹息:“哎呦,这不是灵铃这丫头吗,她啊,还未出阁呢,如今却已有了三月的身子,哎呦喂,伤风败德啊,这不,村长让村里所有男人前去,若是找不到那奸夫,灵铃这丫头可就要被沉海了!”
凤歌听纪三婶说完,眉头微微拧起,正欲扭头回去找慕辰,便看见慕辰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皱眉看着自己。
显然,纪三婶的话他已全部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