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地跑出来。
等初夏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冬日阳光呼啸,他抬手捂住凉匝匝的耳垂,盯住面前公交站牌默记地点,却发现与他在地图看的标记完全无法对应。
如果图文不错,变故便是任辛树。
“……坏。”
初夏抿嘴,心底对人的猜疑多增半分,好在男人办公室位置高,他去过几次时留意附近街区,如果没记错前面路口右拐是地铁站。
试试看吧。
初夏深吸一口气。
他个头在同龄男生中,本来就不显得高,再加穿着浅色轻飘飘棉服,衬得初夏皮肤更白,咬一口都是软绵绵的甜腻奶油。
“……”
不习惯车水马龙的喧嚣与来往人群吵闹,等初夏快步拐进地铁站停在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城市地图前,头顶吹来的暖风卷走他额头薄薄一层汗水,初夏揉揉眼。
对于他来说,从这块巨大无比的电子屏上寻找岳夜的店,难度不亚于在湖底捞针。直到初夏脖子都仰的酸痛,才勉强排查完附近一公里范围。
这要找到猴年马月。
初夏泄气,而且他出来这么久,任辛树定然察觉异样,如果不快点到岳夜那反被男人抓走,别说去公司,可能都下不了二楼。
此刻正赶下班高峰期,进站列车呼啸,初夏低头揉眼,刚要从头再寻找一遍时,身边晃来人影,马靴跟踩在瓷砖的声音清脆。
“喂——看什么呢,装文青?”
来人语气吊儿郎当,听得令人胸口冒火,初夏寻着声音扭头,对上经典蓝白款运动冲锋衣,胸口有个圆圆印着二中标志的校徽。
再往上,有些眼熟的寸头,短得都能见到青色头皮,后脑圆滑若木鱼成了精,只是看向初夏的眼神算不得好,毛毛躁躁的。
高中生,愣头青,初夏无视无视。
感觉到初夏看他,没剩点血色的嘴角一扯,也不低头,冷哼比恶声恶气先泄,双击屏幕点开搜索框。
“去哪。”
结果男生低头一瞬间,看清初夏面容,最后字音卡在喉咙,呛得他弯腰缓解翻涌咳嗽意,沉默几秒憋出两个字。
“抱歉。”
忽然一句,听得初夏莫名。
不过看在男生帮他的面子,初夏含糊不清说了声谢谢。
“……”
“这个功能是最近更新的,很多人不知道很正常,说吧,你去哪?”
男生语气拧巴,他手悬在搜索框,大有初夏不说就不收手的架势。
就算初夏常年见的只有任辛树与家里帮佣,但他从零星对话中也获取丁点社会常识:去心理医院跟普通医院是不同的,后者能得到关心,前者就剩句矫情。
初夏后退一步。
“我还能拐卖你不成啊!”
岳白气得够呛,他愤愤收手,摆明了再也不管这家伙闲事的态度,可脚跟似乎长在地,拔都拔不开。
话音刚落,岳白视线自初夏低垂眉眼扫过,又被他鸦羽般睫毛吸引,破天荒耐住性子解释。
“这里算是个枢纽站,如果去不对站台,有的班次只开对面的门,耽误时间更多。我从你跑进来时就留意你了,要拐早就拐,干嘛要等到现在。”
岳白都没料到自己这么唠叨,感觉面前小白脸有种特殊魔力,让人忍不住张口疼爱他、关心他……天杀的!对方就是个陌生人啊!!
“甭跟哥客气。”岳白妥协,手指上下飞舞,地图唰地放大:“哪里?”
他性子急,见初夏半天憋不出字,恨不得提住人的脚踝在半空晃,看看能不能多说几句话。
“喂!”
岳白这种暴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罕见事,更何况还有个对时间掌控苛刻到算变态的兄长,若今天午餐迟到——他打了个哆嗦。
“算了你自己输吧,磨磨叽叽半天吭不出一句,烦死了,真没事找事。”
即便音量压得连他都听不清,岳白却发现白不拉几的软包子肩膀略抖,被袖口遮住一半的指尖微缩,低头额前刘海盖眼,停顿两三秒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只是眼角泛红。
岳白要乘的班次还有两分钟进站。
他懒得搭理站在显示屏前的男生,轻车熟路站在黄线后,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便开始漫无目的开锁解锁。
那句话……软包子听见了?
岳白抓心挠肺,他想回头,还拍跟人对上视线,眼珠子都快斜楞天上,也仅仅瞥见浅色棉服一角。
算了。
不去道歉了,反正也见不到。
岳白拉高校服衣领,鼻尖稍稍抵住略硬的拉链,一缕淡不可闻的铁锈钻入呼吸,熏得他心脏酸而鼓涨。
再后来,夹杂凉风的地铁呼啸,断了岳白看初夏的视线,他别开脸,盯住玻璃门一层层打开,暖气扑得他满脸。
就看一眼。
岳白神出鬼差仰高下巴。
却没在屏幕前找到熟悉身影。
“?”
岳白也不装了,他顺着车厢快步往前走,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喉咙堵了水泥,头顶暖风吹得他身体更为空……
他猛地刹住步伐。
瞳孔映出匆匆踏入车厢的男生。
对方可能是跑着来的,脸颊浮现的红晕盖住先前苍白,倒显得没一开始弱不禁风,自然也吸引小部分视线落在他身上。
如果用食物形容对爱情的初见,岳白觉得,盛夏第一口冰镇西瓜都不及初夏侧脸半分的甜。
这趟地铁走的是偏道,每次开关车门,站台灯光都会稍暗几度。岳白握住车杆,透过玻璃反光,如怀揣坚果的松鼠,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正巧穿过处无灯口,黑屏骤现,岳白差点被自己猥琐面容吓得哦呦,回神见抵达目的地,又匆匆忙忙挤下去,转而撞见同样下来的初夏。
一次偶尔,两次总不能是碰巧吧?
初夏走在前面,自然未察觉鬼鬼祟祟跟在后的岳白,凭借先前记下来的路线摸索着前进。
眼见着周围景象逐渐熟悉,饶是神经大条的岳白也产生怀疑,他自小从他哥工作点长大,除了这块诊疗室,方圆三四公里都找不到第二家。
所以……
岳白驻足。
软包子是来看心理医生的?
/
初夏还以为自己会迷路,没想到出了地铁站后,很容易就找到岳夜名片上的门牌号。
这是栋有点年头的仿古建筑,墙体繁琐复杂的白色花纹,隐隐与周围灰扑扑建筑隔开,这种白玫瑰落入泥水的反差感,反而令初夏紧张不安的心渐渐平复。
“还真有点像岳夜的风格。”
初夏嘀咕,顺势整理好歪掉的小鸡帽,停在最下面台阶,仰头盯着三层小楼发呆。
随后赶来的岳白停在几米开外,想起先前那句话,后牙忽然有种智齿发炎的痛感:他家里人都从事心理治疗的工作,见过的病人没有成百也有上千,怎么就没发现软包子跟常人不一样?
更何况说了那句恶言……
他肯定听到了吧?
岳白深呼吸,攥紧手掌松开,感觉身上哪哪都不自在,后背如针扎的刺挠着发痒。
也罢,道个歉而已。
结果岳白还未抬脚,小楼门先一步弹开,啪叽撞在墙壁又得成男的怒吼。
“混球!我说过多少次你从后面直接上三楼,总是跑到前门干屁,生怕访客看不见你是不是?!”
即便站门口的是软包子,岳白依旧后退半步,抬手准备随时转身逃,担心岳夜诊疗外的狗脾气吓到初夏,又生生定住了脚跟。
“岳白?!”
咆哮声轰隆,震歪了初夏帽子,等岳夜抄起锅铲来到门口,对上少年略显茫然的脸,他原本到嘴边的话一骨碌咽了回去。
“……”
不远处的岳白隐隐幸灾乐祸,看清岳夜瞬间僵硬的胳膊,捂住嘴别过脸偷偷憋笑。
岳夜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甚至不可置信,锅铲反手别在腰间,弓下身子摸摸初夏的脸:“好冰。”
几乎是下意识,岳夜掌心贴住那片白凉软肉,呆呆注视初夏垂落睫毛,侧脸微偏,靠在自己的手心。
真的是初夏?
岳夜缓神,另一只手臂拦住身前少年的后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往怀中带,在岳白刚要大喊我还没进的前一秒,门在他震惊目光中啪叽闭合,挂的牌子都被翻到小人休息的那面。
或许岳夜比任辛树年轻一点,所以他体温也稍高于对方。结实有力的手臂就如加热棒,烤得初夏后腰暖烘烘,舒服的叫人直眯眼。
“再抱抱。”
初夏反手拉住他胳膊,往自己这边下压,也不管岳夜什么想法,身子跟撒娇般来回磨蹭:“冷。”
虽未得知初夏怎么跑出来的,或许是不是任辛树想借他收集证据,岳夜心中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克制,可这些道律清规都不及初夏对他露出的一个笑。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劫数……
岳夜喉结滚动,搭在初夏腰间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察觉自己的异常,却舍不得指尖所落柔软触感。
“初夏。”
声音饱含着挣扎、克制,名字就如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包裹住岳夜,带着他往深渊坠。
初夏只是任由岳夜抱着,他偏头望向有脚步的楼梯,眼里清明而冷静,哪有半点沉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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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