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进行到一半,陈怡见周悦被同学拉走,才想到去找周憾,兜兜转转,才在二楼房间的偏厅内找到人。
他坐在珠帘后的茶几前,陈怡走了过去,抬手拨开珠帘,那帘子又立马恢复原状,发出清脆的响声。
“到处找不到人,原来在这儿躲清闲。”
“好姐姐,饶过我吧,我不知她也来了,哪敢久留。”
“你惹得桃花债,自己不去处理。”陈怡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二姐这话可不对。称不上桃花债,也并非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在我看来,她其实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人还好,还凑合,不是歪瓜裂枣。也到了一定年纪,就随便找个搭伙过日子。
这大错特错,身上并没有吸引她的点,时间一久,各种缺点就暴露出来。还好的多了去,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喜欢是在乎是心疼是包容,一样没有,到最后一定会闹的相看两厌分道扬镳。”
“也不用处理,她会想明白的。”他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说实话,陈怡想着自己未来找对象,就像周憾反对的这种一样,只要还好就行了,什么兴趣相投、互为知己那是妄想。
“你想的不错,她确实想明白了,拜托我告诉你,你不愿意,她不强求,只愿还能做把酒言欢互诉衷肠的好朋友。”
周憾捏了捏鼻梁骨:“哈哈,这好朋友我不敢做。”
两人说完,周憾将自己面前盖子盖着的一碗东西推到了陈怡的面前。
陈怡刚想问是什么,对方将盖子打开,里面是装着一小碗栗子。
“吃多了不好消化,儿时我记着你爱吃。”
陈怡是个不舍得拒绝别人好意的人,最终笑纳了。
过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陈怡道:“躲着不是个办法,省得等会儿有人上来寻,咱们还是下去吧。”
“成。”
胆小鬼终究没下楼,和陈怡站在二楼观望,二楼的长廊并非只有他俩,其他人也在房间里休息,几位长辈出来透气,倚靠在乳白色栏杆上聊天,也可以说在社交。
“她想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敢下去的。”
“我可没有不敢下去。”
“全身上下嘴最硬。”
“二姐再这么说,我可是要哭出来了。”
“呵,不知羞。”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陈怡从舞厅攒动的人影中看到了沈梦溪,她的出现总会不自觉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那些人目光大多是不善的,只有打量,还有在窃窃私语的。
她刚想跟身旁的周憾说些什么,却见沈梦溪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沈梦溪此时也听到自己身后的动静,转身去看,只见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个人正看着自己。
只见此人面容俊逸,只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倒显得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莫名阴狠,实际上这人的阴狠也不止浮于表面。
“沈小姐好,我是姚承轩。”对方礼貌的伸出手。
在听到这一句自我介绍时,刚要扬起客气笑容的沈梦溪整张脸开始不受控制的垮了下来。停在半空中又收回去的手,更加证明了她的态度。
对方也并不气恼,仍旧微笑着收回手。
“不知姚先生有什么事?”
“并没有,只是想与您结交一场。”
“可我并不喜欢跟人做朋友。”
姚承轩还是死皮赖脸:“不试试,您怎么会知道不喜欢呢?”
“姚先生这是要强人所难吗?”
“并不是。”
沈梦溪不愿再浪费时间下去,越过他走了,陈怡隐约看见那男士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意。
她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这男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扶砚,你知道这人是谁吗?”话刚一问出口,身旁之人便道:“啊,自然知晓,咱们航空处的处长嘛,名气大得很,我自然知晓。”
听出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陈怡奇道:“名气大?”
“名气大,说出去‘姚半街’这个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姐刚回来,确实是不知道。他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做了件大事,一时间声名鹊起,风光无限。”
“半街?半条街都是他的吗?”
“说对了一半,准确来说外道区半条街的房产都是他姚承轩的。”
周憾像是刻意不说完,等着陈怡耐着性子一句又一句的问他。
“房产多,获取手段不正当吗?”
“说对了,他做的大事无人不知。当年俄国人要在梧瑶建一座江桥,便在当地招聘华国工人,当时他们开出的工资和抚恤金还是很可观的。
姚承轩出生于临县一农户家庭,后靠加入戕害人的黑恶帮派发迹,这时的他靠着背后黑恶势力成了这个工程的包工头。
工人不够多,姚承轩就自己去招揽,说是可以吃白面,又有衣穿,有地住。
不少因战乱、天灾眼看无法存活下去无法养家糊口的青壮年劳力一听,纷纷表示愿意做这份工作,他们以为找到了一份好活计,没成想是羊入虎口,再无生路可言了。
先是逼迫他们为自己劳作,后拖欠工资。反抗便是无情的镇压,压死、压伤人了也不在乎。死了就把尸体烧掉,没死继续干活,就是腿断了,爬也要爬着去。长久以往,一批的工人死亡,他们的抚恤金被姚承轩一人私吞。
更严重的是几十名工人在一次‘沉箱’作业中莫名死亡,无一生还,最后一查,才发现不知是谁将排水管抽走了。
这一笔笔抚恤金最后全流进姚承轩一人的口袋里,他踩着工人的尸骨发了一笔横财,赚的盆满钵满。在外道区置办的房产,也大多开设成黄赌毒场所,以便继续敛财。因此得了‘姚半街’这么个诨号。”
姚承轩制造了著名的江桥惨案,实际上,像他这样的人并非少数,而是大多数,今日你不踩着别人,他日就是别人踩着你。
但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打拼归打拼,这不是别人该着的,你从别人身上索取剥夺的,终究一日也会反噬到你的身上。
优质的物质生活不应该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想要的不能是无情的剥夺了别人的。
不过这就要看天意了,往往祸害遗千年,老天也有不长眼的时候。
陈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也不是一个两个,全国至少有五分之三的人是这样,你在这个时代谈什么扫黑除恶,会被当成精神病笑话的。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问道:“他是不是瘌□□想吃天鹅肉,看上我家梦溪了。”
周憾虽不知沈梦溪何时成了陈怡家的,却也耐心解释道:“想吃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得到,沈梦溪不是吃素的,叙安也不是,除非姚承轩想找死,否则他是不敢轻易动她的。”
陈怡并没细究他口中的叙安何许人也,只是从这时代迂腐的迫害了人民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仍旧存在并且根深蒂固无法拔除而感到深深的无力。
离光明那一天,还有很长的一条道路,要很多很多年,要死很多很多人,还要流很多很多鲜血。
这件事才刚刚展开,姚承轩并不死心,他开始对沈梦溪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包场她新上映的电影,每天捧着鲜花到片场去看她,提出约她去吃饭,去听音乐。
沈梦溪心生厌恶,一次在片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姚承轩塞给她的花丢进了垃圾桶,随后转身就走。
据在场的人回忆,姚承轩当时注视着沈梦溪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人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旁若无人的从垃圾桶里捡起那捧花走了。
其脸皮之厚,死缠烂打之决心,令人咋舌,避而远之。
沈梦溪开始连片场也不去了,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姚承轩动起了歪心思,他开始收买同为电影明星的顾梦白帮自己。
梦白与梦溪只一字之差,同为电影明星,难免被人拿来做比较,无论容貌还是能力更甚一筹的梦溪自然尤为突出。而梦白就像眼孔浅显的世人一样,只看到沈梦溪的脸,她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比不上,凭什么同一场电影的试镜,那名大导演只夸奖了沈梦溪的表演。
她全然不顾谁更适合,被愤怒嫉妒冲昏了头脑。
外界的声音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不知各有所长,不是及时补短,反而要把别人的路截断。
在姚承轩提出让她演知名导演电影作品的女主角,找最好的电影公司捧红她,给她别人无法匹及的最好的资源这样虚幻的好处下。顾梦白被猪油蒙了心,同意帮他做事。
而她要做的事,就是以同事名义约梦溪到茶楼探讨新戏,实际上给对方茶中下药,迷晕后,将沈梦溪送到姚承轩的床上,助他来一场生米煮成熟饭的勾当。
事情像姚承轩预料的那样进展的很顺利,他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沈梦溪到床上,刚解开一颗扣子,楼下传来的枪响,动作不由得一顿,门就被叩响了。
“处长,处长……”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唤。
姚承轩额头青筋凸起,声音带着怒气的说道:“怎么了?”
那人推门进来,是他的手下。
“处长,张叙安来了,带了很多人,他找咱们要人,要沈小姐。”
姚承轩听的一头雾水,张叙安和沈梦溪又有什么交集,从来没听说过,他怎么会在此刻出现。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人都快打上来了。
他不得不下楼去查看情况,手下一路跟随。
走到台阶处,姚承轩看到了楼下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看面料就很贵的黑色西装。
这人生就一副矜贵的公子哥相,多情的桃花眼温柔如水,五官立体,眉眼透露着几分英气,柔和的脸型让他看来不那么带有攻击性,是个俊美异常的男子。
姚承轩向来讨厌这样生就富贵的少爷,看到人气势冲冲的上门,他不打算下去,反而居高临下的站在原地,说道:“幸会幸会,不知张会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张叙安冷峻的面容给人一种压迫之感,他轻笑着开口:“梦溪在何处,我来带她回去。”
姚承轩做戏一般夸张的摊手:“沈小姐吗?我怎知她会在何处?您要寻,自是去片场,来茶楼,怕是寻错了地方。”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枪响,张叙安手中的手枪对准他一名手下的左腿扣动了扳机。
面对姚承轩手下的阻拦,张叙安伤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开枪不是震慑,他此举在姚承轩看来,无疑是挑衅。
“沈小姐是在此处又如何,我心悦沈小姐,约她来茶楼一聚,聊聊天而已,男未婚女未嫁,追求一下难道有错吗?沈小姐貌美优秀,追求者众多,难道过往没有,不见得您兴师动众的上门要人。如今光盯着我,算不算太过针对。”
张叙安一得知消息就往这里赶,见姚承轩没过多久便穿戴整齐的出现,他也不怕再废话几句。
“针对?姚先生怕是想多了,张某向来只针对能威胁到我的人,你还不够格。”
“你这样的人不堪为配,梦溪不适合与你待在一处,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姚承轩简直气笑了,他道:“我这样的人?张会长这么不留情面,我今天还把话放这里了,人你带不走。”
其实刚说完这话,他有些后悔,正所谓梧瑶有‘三多’:一是李光明李大头老婆多,二是姚承轩姚半街房产多,这第三就是张叙安钱多。
这次序倒是从低往高排了,房产多和钱多并没有可比性,张叙安认识全华国的有钱人,无论军界政界商界都有结交的人在,年纪轻轻手握大军的周憾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姚承轩算条地龙还差不多,绝对权力,绝对军事力量面前,他这样的小喽啰不堪一击。
“处长,来日方长,硬碰硬没有好结果。”身旁的手下低声说道。
放狠话往往要三思,要做得出,而不是承担不起,只能用来抽自己大嘴巴子。
姚承轩最终还是让路让张叙安带走了人,他只想来日方长,他们总有慢慢斗的时候。
出手狠辣的张叙安可不愿给他机会,他决心为沈梦溪出口恶气,怎么出恶气就是后话了。
陈怡很快听说了这件事,心心念念大美女,想着到处听沈府位置,自己上门拜访,但念着终归不熟,怕太过热情容易吓着别人,最终打消了念头。
她回国后在朋友创办的学校当老师,教小孩子,她以为很轻松,没想到处处是艰险。
课堂上乱糟糟的声音就像陈怡每一天早起来上班时那树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令人无比绝望。
“老师,他扯我辫子!”
“老师,他鼻涕抹我身上了,呜呜呜……”
“老师,他偷吃……”
陈怡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耳。
她念起待在陈泽钟月家时的好,无比的自由,依山傍水,无比悠闲舒适,尽管粗茶淡饭。
之前陈怡回去的时候,老俩口高高兴兴的去集市上买了排骨回去炖,他们平时餐桌上都不见荤腥,缺了口的碗都还在用,对侄女是格外照顾。
钟月身体不好,早年生过一个女儿,那孩子夭折了,她的身体不适合生育,否则有性命之忧,只能打消了念头。
其实就算有孩子,他们对陈怡也是视如己出,这是陈默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陈怡一次下完课回帅府,她得了班上学生送的扇子,这是那学生亲手做的,尽管做工不是特别精细,她仍旧爱不释手。
看着看着,也不知抬头看看前面的路,撞上了一堵人墙。
“卧……”字出口,一双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二姐怎么如此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陈怡抬眼看了一下对方,傻笑两声,一句话没说又越过他走了,心眼大得很。
周憾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并不气馁,想着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