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长女周情搭话,问的都是关于学业上的事情,周情性子冷淡,回答的言简意赅。
张芳周慢身体不适,并未出席。
陈怡只顾低头干饭,帅府是什么地方,吃穿用度自然一等一的好,不吃倒掉也是浪费了。
餐桌上有一道目光始终静静的注视着她。
“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真不怕阿爸姆妈瞧见。”周悦倾斜身子朝一旁的周憾轻声说道。
周憾举起手旁的牛奶,从容淡定的喝了一口,道:“看见又怎么着,我会怕他们?”
“收敛点,她不见得和你一样的心思。”
“现在没有,以后很快就会有了。”周憾保持着一向的狂妄自大。
陈怡总感觉头顶目光灼灼,再神经质的看去,发现只有一个周憾是看着她的。
两人视线对上,她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尬笑了下。
岂料原本脸上就淡淡笑意的周憾看见自己对他笑,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愈发灿烂了,还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陈怡收回视线,心想:这人生就一副笑颜,还是军中太子爷生活太过滋润把脑子过坏了。
又低头吃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煜姐。”
“在。”陈怡立即挺直了腰板。
她看向声音的主人,周同宣笑的和蔼,他的眼角已经出现细纹,但年轻时的风姿还是难以掩盖,经过岁月的磨砺不显沧桑反而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单看外表,像个终身可靠的伴侣或父亲。
“在什么在,这么生分做什么?”
“你三叔三婶很是念你,过两天回去看看他们吧,带着我那份一起。”周同宣表面功夫向来做的不错,陈怡对他评价好坏参半。
“好。”
陈怡回陈泽钟月家,周憾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每天三点一线,偶尔才会来那么一点小乐趣。
这乐趣往往从大少爷身上得来,帅府祭祖的日子快到了,自古以来长幼有序,这样的场面周忆必定是要在场的。
于是周同宣只能趁这日子前派人把周忆抓回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到了周憾头上。
周同宣对此给出的理由是:“他身上带了枪,每次玩不尽心就不回来,别人去,恐他昏头了下狠手,他向来只服你管教。”
周憾听到这些时,只是冷笑一声,心道自己很久没和他的好大哥见面了,这次去叙叙旧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哪个不长眼的敢绑我,信不信老子等会儿把你们全毙了,全毙了!该死的狗东西。”一条巷子内不断传出吵嚷声。
只见两个身着军装的人一前一后的将一个‘东西’扛了出来。
这个‘东西’不是别人,正是周忆。
巷子口停着一辆汽车,长身玉立之人正是周憾。
‘东西’一来,周憾就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他嫌恶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眼神淡漠的看着朝自己慢慢而来的那条不断动弹身体的‘蛆’。
周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来人将他心中冲天的怒气又加上了一把火。
“好啊!原来是你,周扶砚,你敢这样对我,你完蛋了,你死定了,我非叫阿爸用鞭子抽死你不可。”
周憾不做争辩,手轻轻一挥,另外一名卫兵接过他扔过来的胶带朝周忆走去。
周忆看着突然变出来的胶带傻了眼,扑腾的更厉害,堵上嘴后,开始唔唔怪叫。
周憾心中奇道:这厮真的饮酒了吗?缚住手脚了精力还如此旺盛。
抓到人,当然回去交差,周憾转身就往汽车走去,他丢下一句话:“丢到后头车去,别跟我坐一起。”
若只是说这第一句,倒没有什么,偏偏他说了第二句,让周忆觉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开始怀疑,家里到底哪个是大的。
等车子回了帅府,周忆被人抬了出来放到地上,他的手脚才得到释放。
“等会儿再撕,这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不听也罢,粗鄙不堪,等我走了再撕。”周憾制止卫兵的动作。
看着对方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周憾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歪着头打量躺在地上的人,道:“大哥,去告状啊,不然我会觉得很无趣的,受了委屈就回家找阿爸姆妈哭,这十岁孩童都做不出的事,你二十有一了却是天天做,月月做,年年做啊。”
他嘲讽他不如十岁孩童。
周忆起身要打人,周憾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推了回去,摔了个屁股蹲的周忆心里为自己找借口,还不是手脚绑久了麻掉了,所以站不起来,对的!对的!
周憾转身走了,周忆不再做纠缠,而是屁颠屁颠的去找周同宣告状。
爱长子如命的周同宣被哭天喊地的周忆吵的烦的不行,他无奈应下,就真的把周憾叫过去训了一顿。
以前又不是没有偏袒过,又不是没有被骂过,周憾心里并不在乎,甚至习以为常。面对周忆的事情,向来他唱红脸,周同宣唱白脸。
周憾在周同宣训自己的时候出神往窗外看,不禁感慨,感慨外头春光多明媚。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到了陈怡,她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人,喜怒形于色,高不高兴一眼就能看出来。
分隔五年的时间,他们之间改变了不少,他发觉陈怡对他多了几分防备,对他的态度就像她面对周同宣那样的小心翼翼,或许是把他当成和周同宣一样的人了。
毕竟幼时,她在他面前骂过周同宣是个滥心无情的人……
姐妹俩从国外回来,张芳举办了一场舞会,名为接风洗尘。
上层人热衷办舞会,随便找个由头就是。
性子冷淡的周情很不给面子,出席舞会,面对任何青年才俊的邀请,她都置之不理,以身体不适回绝。
奈何人家父亲是大佬,那些公子哥们脸色再不虞,也不敢表达出来,转身走了。
刚回帅府没多久的陈怡也躲了起来喝酒,穿着一身深蓝色倒大袖旗袍,许久未见的周悦也来了,两人刚一见面,对方就亲亲热热的挽住她的手,装出一副很亲昵的模样。
周悦热情的不像话,陈怡心中纳罕,这周悦小时候跟谁都不亲近,话都很少讲,和周憾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很少在一起玩耍。
只是从后来周憾寄往国外给她的信中,他常提起这个妹妹,她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关系好了不少。
既然亲兄妹过了这么多年都才到这地步,那周悦为什么一改往日的抱着她手臂亲热的叫二姐呢?她们就更不熟了。
陈怡想不明白,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就跟周悦一起坐在角落喝酒。
两人看着舞池里晃动身体的男男女女,看了一会儿,陈怡突然问道:“你二哥去哪儿了?”
周悦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啊!我倒是不清楚,他不一定会在,他一般不出席这种场合,忙……”话未说完,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道:“原来你们在这儿。”
陈怡又闻到那股香味,众所周知,帅府里周憾喜欢用檀木香薰衣服,以至于闻到那股味道,便清楚是他来了。
不过在陈怡看来,那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像是一截朽木的味道。
她转头看去,只见穿着黑色西装的周憾朝她们走来,他似乎是个极会打扮自己的人,平日里风吹日晒皮肤还是白皙的,脸型流畅五官端正,不是硬汉风,身上有股子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息。
陈怡不禁感概:果真是年轻啊。
她常常忘记自己这具身体,也依旧年轻。
少年人志气远大,天真的认为只要他想,世上便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二姐,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几个朋友,他们就在那边,好吗?”他朝她伸出了手。
陈怡听的不明所以,心里认为没必要,无论是对方伸出的手,还是他说的几个朋友。
她并不是很想搭理,犹豫着怎么拒绝,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魅惑人心的声音,那人道:“二少帅。”
听声音是个御姐型的,少年听到这声音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身体像被定住一样,那‘嗒嗒’声越发近了,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抬脚就走。
陈怡并没在意他的变化,只是被来人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所吸引。
只见这名女子穿着深蓝色长裙,裙摆上印着繁复的花纹,一头长卷发高高盘起,发髻别了一枚蓝色鸢尾花发夹,两鬓留着长长的刘海。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嫣红的嘴唇,倒像是朵冷艳带刺的玫瑰。
这是哪来的大美人,陈怡不由得惊叹,果真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她不由得扶着椅子站起,看着那大美人朝自己走来,见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眸深深望着自己,陈怡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
“二小姐好。”一句在平常不过的话,落到陈怡耳朵里成了:二小姐好啊~
“嘿嘿,你好,你也好。”她回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一股香气开始往她鼻子里钻,像是冷冽的木质香,陈怡喜欢这种香气,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再吸两口。
一旁的周悦看到陈怡的眼睛睁得比平时还大两倍,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怡问道。
对方礼貌回道:“沈梦溪。”
“沈梦溪?”陈怡总觉得这名字耳熟。
“你找扶砚是吗?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大美人叹了口气,道:“私以为这种小事不应该麻烦您,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赶明儿定送件好礼上门答谢您。男未婚女未嫁,我从不顾忌什么颜面,想什么便说什么,要什么便努力争一争。但是麻烦您转达二少帅,他不必避我如洪水猛兽一般,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的人,他实在不愿,那我也不会紧追不舍,相识一场,希望日后还是值得把酒言欢、互诉衷肠的朋友。”
陈怡听的有些吃惊,想不到周憾连这么一个绝代佳人也不要,真是……真是好事一桩,有周同宣那样抬了一房又一房姨太太进来的父亲,儿子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要,那正好了,有的是人要。
“好,我帮你跟他说。”
沈梦溪举止落落大方,颇有名媛淑女的风范,她远去的背影,令陈怡深深着迷。
“嘿!再看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你也太过饥渴。”一旁的周悦笑道。
陈怡讪笑两声掩饰尴尬。
‘好东西’远在二楼偏厅,不知疲倦的剥着一盆栗子,剥着剥着,打了五个喷嚏,不禁自我怀疑,自言自语:“着凉了吗?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