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猝不及防险些掉下去,忙撑住坐榻边缘,腰上大手却轻易一揽,便将她揽到了腿上。
“做什么呢!”
一只手乱七八糟中,抓在陆行渊的胸膛,顺势地打了他一下。
那男人半点儿也不理,三两下脱了她湿透的绣鞋,连将罗袜一并也扔了开,大手抓着她两只光溜溜的脚,正正好塞进轻裘中,暖烘烘、干燥的掌心贴着容音的脚心,拍她道:
“乱动就自己冻着去。”
他那只手,跟只小火炉似得,贴着她,容音暖从脚起,踢人都踢轻了。
“分明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也不知道,哪里还来这么重的火气……”她喃喃地诽议。
壁灯幽幽地晃,陆行渊冷眼瞧她,“我身上火气旺不旺,你难道是到今天才头回晓得的?”
他捏着她,从脚心到脚尖,粗粝的手掌,像野兽生满倒刺的舌苔,舔舐着她。
每一口都恨不得吞下一块肉。
“下流胚子!”
容音忍不住拧眉剜他,思绪冷不防教年夜那晚一声赶似一声的爆竹,死灰复燃炸偏了弦。
身体里不由散开股热热的火星儿。
陆行渊不以为意地笑。
手沿着脚踝蜿蜒攀爬,又像游移不定的蛇,蠢蠢欲动酝酿着咬死她,再钻进她身体里去。
女人果然不能和男人比“下流”。
因为那就仿佛去和狗比,谁能把骨头啃得更干净。
容音嗤道:“宗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在山上看着呢,你就不怕他们托梦骂你,不肖子孙吗?”
她的背抵上车壁了,躲也没处可躲,陆行渊鼻尖冰凉的,若即若离地蹭了蹭她不知什么时候,发烫起来的脸颊,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你以为牌位是给死人、给他们立的吗?”
“那是给活人立的。”
给他自己立的。
没有个牌位时刻提醒着,他也许怕自己在人间温柔乡溺久了,都忘了自己早已经死了。
话是寒森森的,那温温热热的鼻息,却不知不觉已经凑到了容音的耳边,一寸寸地蒸着她,容音的呼吸有点乱了,手抓着他颈间的轻裘,掌心柔软的绒毛,竟仿佛无数根小刺。
短而锐地轻轻地扎着她,十指连心,引起她一阵微弱的颤动。
容音不由得抿紧唇,将冰凉凉地两只手,轻悄悄顺着轻裘领子边,溜进他的脖颈里。
嘶——男人真是上好的暖手炉!
马车外十几步,忙活开道的侍卫们正热火朝天的,马车里,又是另一番热火朝天。
容音不情愿出声儿丢了脸,索性双臂紧搂凑了过去。
用他的嘴堵住了自己的嘴。
陆行渊低低地笑了,愈发懒散了全身的劲儿,光在她背上的手掌,越收越紧地按住了人。
山里的月亮慢悠悠挂到树梢头上时,那耽误事儿的路总算是清干净了。
陆行渊的心腹侍卫来回话,他靠着迎枕,正慢条斯理地拿张丝绸帕子,一根根擦着手指。
吩咐启程回城。
马车又晃荡起来,容音歪着身子,两臂交叠趴在车窗边,两颊潮热闷地红红的,很需要些冷风降降温,又懒得挪动,双腿仍搭在男人膝头,搁在他腰间的轻裘里。
这晚上回城里已经很晚了。
只不过容音后来睡着了,马车里再睁开眼,早不见了陆行渊的影儿。
那如今真仿佛鬼似的一个人。
翌日容音睡醒回笼觉,早已是日上三竿时分,教坊司如今没人管她。
梳洗时才听外头传热闹,说今早看见陆相爷,带着小皇帝出了城,往西大营点将阅军呢。
怪道昨晚片刻也不耽误非要回城。
新朝四海初定、百废待兴,天子召令各方将领进京述职,陆行渊近来想必有得忙了。
容音在教坊无人说话,闷得慌,午后请两个将士随行,往城里陋室斋去了趟。
至于为何不回沈家?
人在低处,到哪里都是高攀,沈家人若想见她,自有法子找来,没来,那就是不想见她。
昨日慈济寺祭母,她二嫂与安颐,也许并非有事耽搁,而就为错开的呢?
容音想想,便也没得自讨没趣凑上去,沈家各人,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别指望谁,谁也别拖累谁,蛮好,谁让他们都是她爹的儿女呢,狼心狗肺,都是刻在血脉里的。
容音在陋室斋看了半天书,临走抵押了一只簪子,借走两本回去消磨时间。
回到教坊,才刚上楼梯口,就见管事嬷嬷正在走廊里等,容音甫一现身,她忙迎上来。
“沈大祖宗,你倒还有闲心在外头晃,难为我这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容音扶髻往屋里走,淡声道:“嬷嬷有事就说罢,做什么要吓唬人。”
管事嬷嬷没好气地冷笑声,“我吓唬你有什么好处落?”
“将才外头来人传话,又有贵人惦记上了你,召你今夜入府献艺,这我哪儿敢答应,再上来找你,你竟然不见了,那位权贵可不是好惹的,我都怕万一人把你掳走了!”
“前儿还说外头到处龙潭虎穴,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松了弦儿了?”
容音听着倒一顿,狐疑回头问她:“朝中还有什么人?”
管事嬷嬷道:“中山王!”
嗬——
原来又是这人。
容音倏地禁不得冷笑声,心道:原就说朝中本该再没有,上赶着得罪陆行渊的人了。
过去几个月,她险些将这位王爷忘了,当初雪花似得下帖中没有这人,容音只当他是怕了陆行渊,谁成想原来不是的,只是以为陆行渊丢弃的,他也不屑一顾而已。
所以多可笑,男人抢女人,症结往往在另个男人身上,而不是女人。
容音那时瞧这人,敢与陆行渊分庭抗礼,原还高看他几分。
如今嘛……
管事嬷嬷还在那里说着,这位中山王有多么显赫,容音已经听茯苓讲过了,道:
“王府来人你就替我回句话吧,我不知什么天潢贵胄,在这京中还能大得过陆相。”
管事嬷嬷忙推脱道:“这话我怎么敢说?”
“那边定在戌时来接,说你今晚若不肯从命,就要治教坊司的罪!”
容音这就瞧出来了,话哪里是传给她的,分明是传给陆行渊的。
管事的是两头都不肯得罪,索性来找了容音,让她去传这个不中听的话,顺道借此试试,她在陆行渊那里究竟几斤几两,瞧她值不值得陆行渊,身在外,还肯心系其内。
管事嬷嬷少说没有看戏的心思,眼里分明藏着几分“看你几时完”?
毕竟谁也不喜欢手底下供个祖宗。
容音打发走了人,忧心教坊司里陆行渊的耳目不够机灵,又或者——
万一他眼不见为净,当真狠狠心,就那么不理她呢?
还省得教人把她当成个他的软肋,往后倒受掣肘,索性该享的乐子他已经是享过了。
于是又召来谢英的下属,派去相府专门再传道话。
谢英若在城中,应也就知道了。
这么两三下,容音能做的,也就做完了。
困在这地方,受制于人,四下丝竹靡靡之音袅袅不绝,容音拿着书翻了几页,看不进去,又搁下了,换幅字帖来临,平心静气,眼见纸上的霞光,日渐沉下了去。
檐灯昏黄时分,教坊司外,陡然人声嘈杂。
容音手下一笔,不留神,便划到了纸张外。
她搁下笔,开了门出去瞧,刚转过走廊拐角,便望见前堂下,轻甲羽翎、兴师动众。
那方环甲佩刀,霎时便将整个教坊司,围得水泄不通。
顾青峰阔步从正门外走进来,手持令牌,扬声道:“相爷有令,近日关闭教坊司追查贼匪,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官府公干,如有胆敢越界者,就地正法!”
此刻距离戌时,已不足一盏茶。
容音站在楼梯上,觑着底下那样大的阵势,忽而皱起了眉。
明明只将她带到相府就了的事,偏仿佛昭告天下似得,这哪里是不想人知道他的软肋?
他分明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软肋”是她沈容音。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容音为这一遭妖风作怪,一连几日竟没能睡安稳。
她开始琢磨不透那人了。
陆行渊阅军回城的当日,教坊司的小厮便到房里请,说:陆相的马车正停在大门上。
丝毫也不顾多少人瞧着,容音索性慢慢地收拾一遭,下去,此刻正值官员下朝时分,陆行渊还穿着朱紫朝服,手里拿本折子正看,余光瞥见她掩嘴打呵欠,似笑非笑地道:
“教坊司里闲得没事做么,日上三竿,怎么偏就这样懒得你了。”
容音本就睡不好,如今总算瞧见他,直盯着审视良久,却也盯不出什么。
她两眼里盛着汪汪的泪,冰凉凉地睃着他,嗤道:“现在谁能比得了你日理万机呢。”
想她还做太子妃时,倒是起得早,从早忙到晚,阖宫的事过问不完。
现在受困,难不成还起早贪黑,就钻营琢磨着,今日该弄点什么花样,哄他陆相爷开心?
容音心里想什么,好像半点也不藏着似得。
也许就只是不对他藏,本就给他瞧的呢。
陆行渊偏眼也没抬,只作瞧不见她的眼刀,手上文牍,心无旁骛地翻过去一页,沉淡地道:“知道我忙,你也半点不省心,整日惹是生非,要效仿人做红颜祸水?”
容音气得冷笑,道:“我还没怨你,在外头人嫌狗憎、四处树敌,带累了我呢!”
陆行渊撩起眼皮,长眸微眯道:“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容音早撇过了脸,看着窗外后退的街道,只留给他个背影。
她不肯再说了,拧过半边身子只管不理人,脸迎着潋滟的春光,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看上去,像是尊美丽精巧的菩萨,风一吹,发丝随着耳坠儿动,菩萨就活了。
陆行渊望着不冷不热地一笑,随手将折子扔到矮几上,空出了手便唤她:“坐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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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