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 第53章 等待

父亲那一代人对先皇总是怀着敬仰，一代明君，这是自己常从父亲叔叔口中听到的。而先皇逝去之后呢，父亲叔叔们口中的人成了摄政王。“若是摄政王是先皇的亲生儿子就好了。”这是自己曾从酒后的父亲口中听到过的话，而这话，不仅是父亲的心声，恐怕也是很多人的心声：这个和先皇毫无血缘关系的摄政王更像是先皇的亲生儿子。而那个真正继承了皇位的先皇的亲生儿子，似乎一直都被掩藏在摄政王身后。民间关于这位天子的传言甚少，顾千城能想到民间关于这位天子的评价就是四个字：无功无过。如今的天子是一个很听摄政王话的天子，而民间对这位天子的期待似乎也只是如此。

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天子。这是顾千城在经历最初的好奇之后对当朝天子的评价。没有存在感，他自然就不会再去关注。更况且，那是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人。顾千城原本是坚定的这样以为的。

可如今，这位百姓口中听话的天子却任性的丢下一切独自一人逃跑了！这位被自己认定没有存在感、永远不会接触的天子却在相识短短几日后就已占据了自己的全部生活。

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到现在还无法真正的把面前这个耀眼的少年和长安城中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天子联系起来。

顾千城想，自己认识的这个人，是江言。长安城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叫夏璟言。他喜欢的人，是江言。他想要继续相处的人，是江言。

顾千城道：“言兄既然这么说了，那在言兄离开之前，我便继续把言兄当江言了。之前就觉得言兄并非寻常公子，却没想到言兄竟然是当朝天子，我确实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天子竟也会来到民间。”

“嗯。”夏璟言漏出一个真心的笑，道，“天子也不过是个身份特殊的普通人而已，我来到扬州，也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顾兄，谢谢你还愿意做我的朋友。”

“言兄何须言谢，”顾千城说道，“能做言兄的朋友是我之幸。”看来，也只能止步于朋友了，顾千城心想，若言兄是别的身份，自己还能争取一下，可他还能在做几天江言，这人终究还是夏璟言，是要回到长安城的天子。更何况，天子是要三宫六院、妃嫔成群的。天子和男人在一起，恐怕不行的吧。

顾千城从几人刚刚的聊天中也听出来一些讯息，难怪对方会跑出来，或许就是因为朝中大臣不同意。虽是九五至尊，但并非是自由之人啊。所以言兄面临的阻碍不是对方不喜欢他而是不能和那人在一起吗？

摄政王…难道没来吗？

顾千城想着，也问了出来：“摄政王没来吗？”

顾千城话落，就见夏璟言眼神暗淡了下去，语气失望的说道：“皇兄…或许是生我的气了，不想见我吧。”

“王爷没有，”追风急切辩解道，“王爷怎么会生陛下的气，王爷很想念陛下，更不会不想见陛下。王爷他只是…只是…”追风突然哑了音，只是什么，他也不清楚。这几个月他虽然在王爷身边，但对方总是独自沉默着，他虽也很想质问对方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却每每看到对方的神情都不知如何开口。

朝廷需要王爷，所以王爷不能离开长安。追风也只能在心中如此为王爷开脱着。

“只是朝中需要王爷，”追风苍白的为夏璟晏开脱着，“小殿下太年轻了，范太师这几个月也因为担心陛下消瘦了很多，王爷他只能…”

“嗯。”夏璟言闷闷的应了一声，脸上落寞之色未减。

就在此时，一锦衣卫送了茶水点心过来打断了沉默的氛围。

夏璟言重新打起精神对李伯说道：“李伯怕也是见不到晚晚就不会去休息，那就在这里同我一起等着便是。只是锦衣卫找人也需要时间，最快想来也是要明早了。晚晚若是落到了养瘦马之人手里，性命应是无碍的，李伯不必太担心。”

夏璟言看向贴在李伯身边的眼圈还红着的凡凡，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安慰道：“凡凡也不用担心，言哥哥说能找到就肯定能找到。凡凡若是累了就去休息，等晚晚回来言哥哥会立即让人告诉凡凡的。”

凡凡摇了摇头，道：“凡凡不累，凡凡也要在这等着晚晚回来。”

夏璟言早知对方性格，也没有意外，点了点头，又看向顾千城。顾千城还未等他说话，便说道：“我也在这等着晚晚。”

三人都要等，对这个结果夏璟言毫不意外。晚晚活泼可爱，虽然从小流浪无父无母，却一直都被周围人宠着，就连顾千城，也总是喜欢逗逗对方，时不时带些小玩意哄她，或许正是如此，才晚晚养成了如今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

“长夜漫漫，先吃点东西吧。”夏璟言说完，也默默回到堂上，却并没有吃东西，只是又撑着下巴对着堂外的夜色发呆。

追风也默默跟了上去，立在夏璟言身侧。堂内一时又陷入了寂静，半晌，追风才小声说道：“陛下，你别生王爷的气了。王爷本就不想娶那公主，都是范太师严御史他们逼的。他们一搬出先皇，王爷就别无他法。”

“嗯，我知道。”夏璟言说道，“我没怪皇兄。”只是，自己只是希望皇兄能站在我身边，至少，不要站在他们身边。

“范太师…”追风犹豫了下，说道，“范太师和严御史他们也知道错了…陛下你也…别生他们的气了…”

“嗯，范太师陆太傅他们怎么样了？”夏璟言问道，“他们年龄大了，没被我气出病吧？”

“范太师很是自责，瘦了不少不过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陆太傅刚刚得知时陛下喜欢王爷时险些晕过去，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慢慢也接受了。严御史对陛下心疼更甚，已经坚定不移的站到陛下这边了。只是他们常常牵挂陛下安危，寝食难安。”

他们…竟然接受了吗…夏璟言有些诧异，逃跑之前，可没想到会这么发展。尤其是范太师和太傅，范太师是一心为国，太傅可是胡子花白的大儒，也能接受男风吗？尤其这人是天子。看来自己跑掉这事给他们带来的刺激当真不小，还好没把太傅气出个好歹，不然他真是难以面对他们。

夏璟言说道：“我每隔几天都会给璟熠写信报平安，皇兄不知道吗？范太师他们不知道吗？”他频繁写信，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知道自己安全，皇兄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王爷自然知道，若非如此，王爷也不会还愿待在长安里等消息了。”追风道，“只是小殿下一直在生王爷和诸位大臣的气，除了傅将军，我们都很少能见到他。王爷不想再惹小殿下生气，因此也没有派人插手陛下和小殿下的书信。只让傅将军好好照顾小殿下。”

夏璟言轻轻点了点了头，看来自己走之前说的话并未让璟熠放下芥蒂啊。

“皇兄…生病了吗？”夏璟言想起那封还未收到的回信，“璟熠说皇兄似乎时常头疼。”

“唔，小殿下怎么知道？”追风稍稍意外了下，这段时间，除了早朝小殿下完全不见王爷，不过想到中间还有傅将军这个中间人，便也释然了。

“所以皇兄真的病了？”夏璟言扭过头，严肃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好了没？”

“只是偶尔有些头疼，并无大碍。”追风见对方如此紧张，安慰道，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偶尔有些，而是常常发生。追风犹豫了下，迟疑着要不要说。

“怎么了？”夏璟言看对方面露犹豫，更加严肃的说道，“皇兄到底如何了？”

追风默默叹了口气，若是有人能管的王爷，也只有面前人了。追风说道：“只是王爷他不愿配合，御医院的太医们每日都来，但王爷总是不见，开的药也总是不吃，所以才一直不见好。”

夏璟言皱眉，生气道：“为什么？不吃药怎么能好？皇兄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这个…我倒是知道王爷为什么不愿吃药。”追风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夏璟言奇怪的看着他，道：“为什么？”

追风吞吞吐吐的说道：“王爷他…怕苦…”

“？”夏璟言满眼困惑，怕苦？身上到处都是伤疤的大将军死都不怕，竟然怕苦？

追风继续说道：“不过王爷身体一直很好，很少需要吃药。”

夏璟言无言了片刻，说道：“既然不喜吃苦，太医院总还有其他方法不苦的方法，让那帮太医们好好研究研究就是。皇兄头疼多久了？”

“从陛下走的那天早晨开始。”

“…”不会是自己因为自己下的迷药吧？这病根竟是自己惹出来的吗？夏璟言自我怀疑了下，不应该啊，张太医明明保证过绝对不会有任何危害的。

“陛下给我们王爷下的迷药是不是太重了？”追风埋怨道。

果然是自己惹下的祸根吗。夏璟言双手掩面，静默反思了下。等回去，一定要好好找赵太医算帐！不，找整个御医院算帐！这都多久了，还没治好！无能！太无能了！

长安城御医院内，还在埋头研究不苦药方的张太医几人莫名打了个寒战。

“所以陛下这次会跟属下回去的吧，只有陛下能让王爷乖乖喝药治病了。”追风说道，“这病既然是陛下搞出来的，陛下就要对我们王爷负责才是。”

“自然。”夏璟言闷声答道。皇兄现在这样自己还怎么能放心待在这边。“等这边事了，我们就立即回京。”

时间在众人的沉默的等待中和夏璟言与追风偶尔的聊天声度过，几个大人各有心事，毫无倦意。凡凡强撑着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的歪在李伯身上，却又不愿意离开去睡觉。茶泡了一壶又一壶，直到东方天边破晓，经过漫漫漆黑长夜之后，黎明显露一角。林峥就在这时抱着晚晚领着五六个脏兮兮乱糟糟的小乞丐回到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