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交待完,便入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站在桌前,一动不动看着夏璟言。
夏璟言疑惑道:“林指挥使不去吗?在这看着我干嘛?”
“属下自然要在这保护陛下。”林峥说着,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怨气,“让陛下一人不带的就跑掉了,是属下的失职,属下绝不能再让陛下陷入危险之中。”
夏璟言瞥了对方一眼,心道,你是想监视我吧,现在满城的锦衣卫,我还能跑哪去。
夏璟言道:“林指挥使不必在这看着朕,找到晚晚之前,朕不会走的。林指挥使亲自去找人安排,朕比较放心。”
林峥一听反而情绪激动了起来,道:“陛下难道还想跑?陛下知不知道摄政王急成什么样了?范太师他们有多担心陛下?陛下这次也太任性了!追风到之前,属下是不会让陛下离开自己视野一瞬的!”
夏璟言被训的哑口无言,明明自己是天子,但是怎么一点威严也没有。不过...追风竟然也来了,那皇兄...
“追风也来了?”夏璟言问道,“朝中如何了?”
“刚刚已经通知追风了,这会应该快到了。”林峥答道,“为了陛下安危,陛下刚走范太师就封锁了消息,并让当日的大臣相信了陛下是微服私访。属下一个月前离开长安时,朝中大臣已经开始有所怀疑。甚至有传言是摄政王不满陛下当朝抗拒为摄政王赐婚,摄政王有意更换一位听话的天子故将陛下软禁了起来。”
...传言都这么离谱的吗...夏璟言忍不住腹诽了下,自己留下的麻烦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大,皇兄的头疾,不会就是被自己惹出来的吧...
夏璟言犹豫了下,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白纸,支吾说道:“那...皇兄...”
没料对方冷哼一声,林峥道:“摄政王让陛下在他眼皮子下跑了,陛下若是出了事,摄政王这罪也和弑君谋反差不多了。摄政王也要随属下以死谢罪才行。”
“哎,这...不怪皇兄。”夏璟言心虚的说道,“当然,更不怪林指挥使。都是朕的错。委屈你们了。”
若不是自己有着百毒不侵的体质,自己未必跑的了;至于锦衣卫,自己老早就支开了对方。不过也难怪林峥会怨恨皇兄,自己能让锦衣卫如此痛快的离开,正是因为知道只要有皇兄在,他们就会很放心,自己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不过…皇兄看来是没来,不然这会肯定是通知皇兄而不是通知追风了。夏璟言有些失望的看向堂外。
堂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夏璟言凝视着那团夜色。就在此时,一人影忽然从黑夜中出现,火急火燎的穿过夜色。夏璟言眸光动了动,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抹身影,但随即,未等对方跑出夜色,夏璟言便漏出失望之色。
是追风啊。夏璟言下意识的又失落了下。本就该是追风啊,刚刚林指挥使都说了追风快到了,自己怎么还会期待是那人。
追风穿过甬道,跑入大堂,猝然停在堂中。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反复确认般的盯着着堂上之人。
夏璟言见对方这呆愣的模样无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夏璟言起身从堂上走了下来,笑着走到对方面前,伸手在追风面前挥了挥,道:“怎么了?这才几个月就不认识我了?”
夏璟言话落,就见对方眼眶立马红了。追风此时似乎完全不记得什么君臣之礼,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夏璟言,各种复杂的情绪一同涌上,想说的话一大堆,此刻除了紧紧拥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璟言被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先是略略吃惊的一下,随即又觉得心中升一阵暖意。三个月了,自己躲了三个月,自己在长安的家人也担心三个月,自己这次太任性了。
夏璟言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温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良久后,追风情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松开了对方。
平静下来的追风立即换了个模样,对着夏璟言生气的质问道:“陛下既然知道属下们会担心,那陛下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跑这么远!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多着急吗!陛下怎么能一个人都不带!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陛下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陛下一个人在外,这几月可怎么过的啊。 ”
追风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把夏璟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前前后后都看了一圈,似是确认对方身体没有问题,才又放下心来,说道:“陛下比着上次又瘦了,陛下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夏璟言无奈的任由对方推着自己转了几圈,笑道:“追风看着也瘦了,辛苦你了。这次是朕不对,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不过我在外面并受委屈,不用担心。”
“陛下也真是的,陛下既然生气难受,那就去罚王爷罚范太师罚那帮不懂事的大臣,把他们关起来打他们几十大板出出气就是。陛下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他们才敢逼迫陛下。陛下怎么能独自痛苦那么久。”
“哈哈,我把你们王爷打了,你难道舍得啊。”夏璟言玩笑道。
“舍得,有什么不舍得!陛下就该好好的罚罚他!”追风气愤道,“王爷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哎,好。”夏璟言一本正经的说道,“下次他再欺负我我就好好罚他。让他知道谁才是天子。”
“就是。陛下就是太惯着王爷了。”追风点头附和道。
“陛下此话当真?”一旁的林峥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若是要罚摄政王,不如这行刑之事就交给我们锦衣卫吧?锦衣卫对处罚犯人颇有心得,定能好好惩戒摄政王…”
“不行!”
“不行!”
林峥话未说完,夏璟言和追风的声音同时打断。林峥漏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冷嘲热讽道:“陛下若是舍得处罚摄政王,哪还会搞出这么多事。属下毫不怀疑,陛下处罚自己都不会处罚摄政王。”
“…”夏璟言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后,心虚的转移话题说道:“追风都到了,林指挥使还不去找人吗?有林指挥使亲自坐镇指挥,朕才能放心。”
林峥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无奈配合道:“是,属下这就去。陛下且放心去休息吧,这天下就没锦衣卫找不到的人。属下一找到此人,就立刻派人通知陛下。”
夏璟言扭头看了看一旁坐着的三人,顾千城脸色暗淡,李伯、凡凡脸上担忧之色未减,几人看起来是见不到人不会去休息了,他自己更是原本就打算在这等着,虽有锦衣卫在,但人未找到终究是放不下心。
夏璟言说道:“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来,朕今晚就在这等着。”
“陛下在找什么人?”追风刚来,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夏璟言遂将事情又简单的说了一遍。
夏璟言说道:“这几个月多亏有李伯照顾我,务必要将晚晚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原来如此,”追风对着李伯做了一辑,道,“多谢李伯照料陛下,王爷定会好好赏赐李伯的。”
李伯慌张起身,局促道:“使不得使不得,能服侍陛下,是草民的福分。”李伯说着,又要跪下。夏璟言伸手扶了下,温声道:“李伯不必把我当天子,像之前那样便好。礼太多反而生分了。”
夏璟言说完又看向顾千城,说道:“顾兄也是,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无论我是江言还是夏璟言,这句话都是真心的。”
顾千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在想要称呼对方时在皇上和言兄之间犹豫了下。夏璟言见状笑道:“还是叫我言兄即可,我和顾兄是以江言的身份相交的,日后也希望顾兄能像对待江言那般对我,长安城已经有太多人叫我陛下了,但却很少有人喊我言兄。我希望还能与顾兄以朋友身份相处。”
追风也点头附和道:“陛下没什么同龄朋友,王爷为了让陛下交些朋友费了不少力气都没什么成果。既然陛下这么说了,你便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
顾千城闻言,也放下了拘束,相比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天子夏璟言,他还是更习惯自己认识的那个江言。面前的这个天子,和自己听说过的天子太不一样了。他知道当今天子很他同岁,毕竟当十五岁时的少年天子登基之时,在民间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彼时,他也是十五岁,他很难不对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天子产生好奇。所以他早几年经常会问去往长安做生意的叔叔们关于这位天子的信息。但…为什么自己现在关于这位天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呢?顾千城努力回想了下,他确实问过很多次这位天子,叔叔们是怎么说的?一个父母早逝的可怜少年。除此之外呢?好像就再也没了。为什么没了?顾千城努力思索着当时的场景。终于,顾千城想起来了,不是他不记得,是他们只说了这些。因为每每提到这位天子,叔叔们说了两句之后就会把话题转到另外两人身上—已逝的先皇和正当权的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