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晴与严暮云相视一眼,她转头询问喻娘子,“我是否可以去看看晚儿妹妹?”
“当然,我带你过去。”
“去侯雁轩的路我认得,不劳烦喻伯母带路了。”说这话时,赵雨晴犹豫地眼神看了一眼严暮云。
喻娘子看出,严暮云似是有话要对他们夫妇二人说,便笑笑放雨晴一个人去找烟晚。
侯雁轩内,烟晚正在院子里荡着秋千。
她见雨晴姐姐来,便让寻芳去厨房拿些母亲做的花糕。
“晚儿,你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了,是父亲母亲担忧的紧,非要我留在家中修养。”烟晚看着寻芳将各式各样的花糕摆到院子的小桌上。
她伸手向雨晴跟前推了推盘子,“姐姐快尝尝,这花糕是喻府独有的,母亲做的花糕绝对不会逊色于丰乐楼。”
“早就听闻喻伯母的花糕,甜而不腻,尤其是茉莉花糕,有着独特的清香。”
赵雨晴见烟晚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不安的感觉放下了些许。
吃了一口花糕,赵雨晴开口道:“你可知道,是谁推你入水的?”
晚儿突然收起了笑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花糕,沉默良久,回道:“不知,不过也能猜到一二。”
雨晴心中有话要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
“下个月,就是我大婚的日子了。”赵雨晴突然将话题转向了严赵两家大婚。
“姐姐放心,我一定准时参加。”烟晚乖巧地看着赵雨晴。
“晚儿你听我说,”赵雨晴握住了烟晚的手,“严家是武将世家,我家却是船帮。虽世人嘴上不说,但关起门来各家都会议论这门亲事是我高攀。”
大筞一向把从商人家列为社会最低等。
“可暮云最不喜这些,严伯父也为人豁达。严家为了我这个儿媳,决定尊重船帮习俗,按船帮规制,举办婚礼。”
烟晚很是诧异。
严暮云看起来总是把朝廷之事放在第一位。
原以为他所作的一切决定,不过是为了仕途。
如今看来,雨晴姐姐在他心中似是更重要些。
想到这里,烟晚也放心了。
她始终害怕赵雨晴所托非人,现在想想大概只是她不够了解严暮云罢了。
赵雨晴此刻正打算给烟晚讲一个违背常理的计划。
这是赵雨晴此生都没有做过的出格之事,出于紧张她没有看出晚儿迟疑以及思索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将话说完。
“按照船帮的惯例,严暮云会在湖上迎亲。送亲和迎亲的队伍,都会乘船。两家的宾客届时也会乘坐画舫,迎亲结束,宾客们再乘着画舫到湖对岸。”
烟晚听着雨晴姐姐的语气似是在向她嘱咐着什么。
“画舫的造船技术,是我们赵家用在海运上的技术。这船不是普通的船。”讲到这里,她握着烟晚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这种船里面会分成三间船舱,它独特的地方就是其中一间船舱出现漏水,另外两间都不会受到影响。”
“这样的设计,可以保证在海运过程中,一旦触礁,不至于整艘船沉没,更不会让所有货物尽失。”
烟晚怔怔地看着她,思索着雨晴姐姐为什么要把赵家的造船技术讲给她听呢。
赵雨晴看到烟晚一脸疑惑,便接着说,“当然,这些事情一般女儿家不会知道。两间船舱相连,里间若是进了水,想要水不进入外间,便要启动船舱之间的机关。这样,连接两个船舱之间的通道便被锁死,里间的人唯一逃生方法就是开窗跳湖。”
烟晚听了这些话,忽然明白,赵雨晴是要帮她对花朝宴坠湖之事进行报复。
“姐姐可是要把我与她安排在同一个画舫?”
雨晴看出晚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松开握着她的双手,“正是,画舫会提前做好手脚,但还需一个人启动船舱之间的
机关。”
就算没有赵雨晴的安排,烟晚也早已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但她并不想置章霜儿于死地,“可这会另她丧命的。”
“她在花朝宴时的安排,可考虑过你会不会丧命?”赵雨晴最了解喻烟晚,知道其虽睚眦必报,但最善良的也是她,“放心,只是让她呛几口水,赵家的船夫会马上救她上来。”
烟晚盘算着,章霜儿几次三番找她的麻烦。
此次,若不让章霜儿受到教训,往后只会变本加厉。如今正是机会。
“姐姐说的是,也许这一次,能另她有所收敛。”
烟晚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心中仍有顾虑,“可我不愿借姐姐一生大事之日来满足私心。”
晚儿掰下了一块花糕塞进嘴里,不敢抬头看雨晴的眸子。
赵雨晴明白烟晚心中的思虑,“晚儿,那天人多事杂。没人能怀疑到赵家,幸运的话,也没人能注意到你身上。这是绝佳的机会,凭你自己报复章霜儿,是不可能的。”
烟晚抬头,颔了颔首。
就这样与赵雨晴达成了共识。
严暮云和赵雨晴离开喻府后,喻家夫妇二人坐在厅堂上,许久相对无言。
赵雨晴去找烟晚时,严暮云将调查烟晚落水的结果告知了夫妇二人。
假扮赵家家仆的女使,在花朝宴次日就带着章霜儿给的钱财出城逃跑,但被严家家兵捉了回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将其关在了城外的庄子。
一番审问之后,严暮云取得了女使的口供。
如今,证据凿凿。
严暮云将所有的供词、证据都交给了喻家夫妇。
但,他也言明,要如何处置还要交给喻伯父自己定夺。
喻游鞍夫妇虽不会过于宠溺烟晚,但也一向视自己女儿为掌上明珠。
“官家不会不管的,这一次他们没有得逞,难以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喻游鞍向夫人表明,要去将此事向官家秉明,由官家决断。
“官人可想过,章家在朝中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眼下势头正胜。但凭着内宅女儿家之事就上告朝廷,若激怒官家,会为喻家招来祸事的。”
喻娘子不怕与章家做对,为了晚儿便是喻游鞍脱了官服,一家人回襄州务农种田也未尝不可。
但,此事一旦被官家附上胡乱攀扯朝中大臣的罪名,恐怕会连坐整个喻家。
毕竟,喻游鞍的哥哥——晚儿的亲大伯还在襄州驻守。
当初朝中准许喻家一人回行在为官,大嫂说晚儿是女孩,不应一直在这襄州吃苦。喻家哥哥希望自己的弟弟远离战事之地,便将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让给了他们。
喻游鞍夫妇回行在临安,已是愧于大哥大嫂,便不能再惹出事端牵连他们了。
这些道理,喻游鞍又何尝不知,他恨自己连家人都无法保护,“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吗?”
喻娘子抬眸看了看他,喻家在朝野之中微不足道。
这个家族在经历变动之后,便知道比起家族兴衰,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喻家比想象中更团结,他们愿为了后代而牺牲自己。
喻娘子颔了颔首,她坚定地眼神看向喻游鞍,“赌一次吧,我们就赌那位官家,是一位明君。”
喻游鞍轻轻地拍了拍娘子的手,以示安抚。
次日一早,喻游鞍进宫面圣。
大筞盛世之下,皇家宫殿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奢华。
甚至,奢华程度都不及赵家。
当今的这位官家,节俭态度在坊间早有流传。
喻游鞍将女使等人的口供,赵家的证词一一交给圣上。
此刻,他紧张地跪在官家面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官家看着手中喻游鞍递上来的诉状,叹了声气,没有正面回应,“游鞍吶,朕至今都记得喻老将军。他一心为了大筞,却因朝堂纷争被贬谪,是朝廷让他失望了。”
喻游鞍今日状告的表面是后宅之事,实则却是在挑战官家对章家的态度。
官家是否愿意为了给官眷主持公道而对抗章家的地位,是此事最关键之处。
“朕要说,你今日状告之事,管不得,你是否也会对朝廷失望?”
官家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喻游鞍跪在地上,官家的脸离他近了。
为了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得罪官家、得罪章家又如何,“圣上你看到了,章家之女险些害我女儿丧命。此事,就算是得罪整个朝廷,臣也要告!”
“即便对方是章家?”
“即便是章家!”
圣上龙颜笑展,大笑了几声后,伸手扶起了喻游鞍。
“果然是喻老将军的后代,这些年朕看你在朝中做事谨小慎微,还以为你已没有老将军的风骨。如今看来,骨子里仍是将门。”
喻游鞍双手抱拳,诚恳地向官家说道,“圣上,此事若是我喻家无理取闹您大可把我赶出去。可是,章家之女若不是仗着其父在朝中地位,又岂会如此嚣张。就算是家女曾对章霜儿无礼,但长辈仍在,何至于她蓄谋害烟晚险些丧命。”
官家点了点头,站了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忽然转身,看着喻游鞍……
喻游鞍回到家,娘子早已徘徊等待多时,“怎么样,官家怎么说?”
喻游鞍脱下了管帽,摇了摇头。
“官家不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他点了点头,“官家希望我们能为了大局,而选择息事宁人。”
喻娘子内心很是失望,但也早有心理预期 ,这个结果也算预料之中。
这临安城终归不是他们这些小户人家能讨生活的地方,喻娘子开口道:“官人,不如你请命,我们带烟晚回襄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