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晚暮云低 第11章 第11章 苍梧竹林

终于躺到床榻上的烟晚，整个人摆成了一个大字形，她感觉自己累的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翻个身，想想还是在家听教书先生的课好。

既不用早起，每天的课程也没有几个时辰。

“姑娘别躺下啊，今天的学问还没写呢。”寻芳催促道。

“啊…明日再说吧，太累了。”

“明日，还要早起去书院呢，姑娘。”

“啊…”烟晚用被子蒙上了头。

转眼夏日，自从晚儿到了书院读书，苏确每天明显比往常上学的态度更积极了。

而书院中的其他少女多与章霜儿走的近，自然也就孤立了烟晚。

但是有苏确在，烟晚一切都不担心。

书院的园子里，有一处小山丘，称为“竹林”，算是世外桃源了。

通往竹林的台阶似是山岩开凿，块石嶙峋，浑然天成。

台阶两旁有假山堆叠，将“石林”入口隐秘的极好。

拾阶而上有一影墙，墙上藤蔓舒展，中间设有月洞门，门上有一石匾，书曰：竹林。

从洞门内观去，树影苍翠，如此秘境，到了夏日则甚是凉爽。

当然，“竹林”并非真的竹林，竹子有些但不多。

夏日午休的时候，烟晚最喜躲到“竹林”中纳凉，这里既能感受凉爽，也不会被他人叨扰，可谓最惬意的午间时光。

同窗中唯有苏确知道，来这里就会找到晚儿。

苏确今天拿了一份很特别的吃食，“晚儿，我给你带来个好东西。”

晚儿看了一眼，苏确手中拎着的是食盒，最近天气太热了，她食欲都弱了。

“啊？天气热的很，什么也不想吃。”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团扇不停扇凉。

“你尝尝看嘛，就一口，万一喜欢呢，我特意去涌金楼买来的，这一份要排很久。”苏确把食盒打开，里面的吃食是浆状的样子。

“好吧，那我肯定要尝尝。” 晚儿接过食盒，一口下去果然凉意沁心，感觉很舒服，她惊异地瞪大了眸子，“这是什么，好特别，入口竟然有一些凉爽。”

苏确看着烟晚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这是现在临安城内风靡的吃食，叫‘沆瀣浆’。”

“沆瀣浆？莫不是沆瀣一气中的那两个字？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名字。”烟晚大口吃着，她感觉周遭的热气好像都被驱散了。

苏确喜欢看晚儿吃东西。

她的吃相，总能让人觉得美食不可辜负。

“原由应是做法吧，甘蔗，白萝卜切方块，以水煮烂。”苏确看着晚儿把一碗沆瀣浆都吃完了，顺手接过，把碗收回了食盒。

二人一直这样“默契十足”，苏确总是负责善后的那个。

她看了一眼苏确的脸颊，似是因为排队许久，晒得有些红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便举起团扇挡在了他的头上。

苏确抬头看了一眼团扇，露出笑容，“没关系的，晚儿遮着就好。”

烟晚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苏确，有你在真好。你会一直在烟晚身边吗？”

“当然啊，一辈子都会陪着晚儿的。”苏确宠溺地看着她。

这时，叶清予恰巧路过竹林，他撞见章霜儿站在月洞门外，一副厌恶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烟晚和苏确其乐融融的画面。

叶清予故意咳了一声。

章霜儿听到背后的声音，回头见到了叶家哥儿，慌忙向他行了礼，就离开了。

她满脸写着的嫉妒之意，被叶清予看得一清二楚。

叶清予看出她回头瞬间地尴尬，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他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礼节周到，从不会让任何人难看。

自然任何时候，也看不出情绪起伏。

烟晚一直好奇叶清予是如何做到无论对何事，无论对何人都温润有礼的，这个人仿佛没有自己的脾气。

叶清予看着章霜儿走远，抬步进了“竹林”。

“苏确，方才张学究正在找你，说是今天交的文章有一些问题。”叶清予走到二人眼前。

“学究吗，那我现在过去。” 苏确迅速站起身，“晚儿，我先走了。”

烟晚坐在原地点点头。

叶清予见苏确离开了，对着烟晚眉心蹙了蹙，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你可知道，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少年男女相会之地。”

烟晚本也准备离开竹林，听到叶清予此番话，便停了下来，“叶家哥哥，我跟苏确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又是同窗，并没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更没有不尊重书院之意。”

叶清予见烟晚的反驳之词，知是误会了他。

“我并无意说你二人不尊重书院。只是章霜儿倾慕苏确人尽皆知，她早已把你当做敌人，若被她看到，对你恐是不利。”

叶清予说出此话的语气，甚是温柔，他本意只是希望烟晚对章霜儿能有所警觉。

相同的情形，烟晚每次看到他解释的表情，以及温柔的语气，都为了自己错怪他而内疚。

她知道，有几次苏确来找她，章霜儿都悄悄跟着。

但从未靠前，只是远远看着二人。

可她不能因为章霜儿的存在，就避开苏确。

对于烟晚来说，她既不想也不会迁就不相干之人。

“谢谢叶家哥哥好心提醒，可晚儿不能因为章霜儿的想法，就把自小一起长大的苏确拒之千里。”烟晚不怕章霜儿对她怎么样，毕竟她更珍惜和苏确在一起的时光。

“苏确于你很特别？即便是章霜儿会伤害到你，你也不会离开苏确吗？”叶清予言语之间有试探之意。

他自小生活的环境，很难让他去相信，这世间有人真的会不离不弃。

“如果仅仅因为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而选择离开一个人，也只能说明那个人定没有那么重要，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烟晚用清澈地眼眸，坚定地望着叶清予，“但苏确不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他知道他会听到怎样的答案，但也祈祷不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叶清予想告诉她，她把这世间的儿女情长看的太简单了，但他不忍说出口，若是能保住她心中的这份美好，也是足够的。

“你很聪明，但终归年纪尚小，在人情世故上似乎总是没有那么通透。只希望，你如此珍视的苏确也能这么想。”

“是你把人性想的太凉薄了。”烟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

她还不能读懂叶清予言语间的意思，只以为他果然年纪长自己一些，思虑的就比自己多一些。

可似乎又太多了。

烟晚疑惑，叶清予的温度在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中都能感觉到。

他对待所有人都是有温度的。

这样的人应是和自己一样，在一个极为幸福的家庭中长大，可为何他解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透着凉薄之感。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叶清予回忆起烟晚刚来书院的时候。

他曾去向夫子询问晚儿的课业是否能跟上同龄人。

夫子大笑说他多虑了，“这姑娘虽比你年纪稍小一些，但我敢说她的学问它朝定不在你之下，文章、文笔温厚，笔力深妙。就算是现在，临安城女儿家若她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说到这里夫子皱了皱眉，叹了声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只可惜，是一个女娃。若是男儿身，定当有所作为。”

叶清予看着烟晚离去的轻快脚步，想到她身上的光芒难掩，但又是心思单纯，爱憎分明，在这样如狼似虎的地方必然前路难行，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宣平侯府内。

叶清予正在书案前看书习字。

“公子。”

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个传信木盒。

叶清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小厮进了屋，将木盒放到书案上，“公子最好看看这个。”

这木盒上刻着家徽，是叶家传递密信特有的工具。

叶清予放下手中的笔，将木盒打开，读着信札中的文字，蹙了蹙眉，“信从何来？”

“是侯爷安排我们密切关注章家的动向，这次复制的章家信件中，有一封是章清霜写给章大人的，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厮顿了顿，偷瞄了一眼叶清予，继续说道，“但是，公子此前曾让我打听过喻家姑娘，或许…信中有公子想知道的内容。”

信中无非是章霜儿对父亲的正常寒暄，唯一特别的是，她提到了喻烟晚。

内容大概就是编造了一些事实，把烟晚塑造成了一个在书院处处为难她的形象。

叶清予思忖着，章家四个儿郎，章霜儿是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妹妹。

一家子对她甚是宠爱，章大人更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一一满足。

章霜儿和烟晚之间，说到底，原本不过是儿女之间相处的小事，而此番章霜儿的信件特意提到烟晚，章大人收到信，必然不会对自己女儿受到委屈这件事置之不理。

“父亲为何安排你们调查章大人，可是怀疑他…”

“这…公子你知道的，叶家密探的规矩。”小厮有些为难。

“知道了。”叶清予当然知道，叶家的密探工作延续了几代，之所以可以一直运转并且深受朝廷信任，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的保密系统。

小厮走后，叶清予思索着，早有传闻说章大人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可他这几年也确实政绩频频，边关战事不宁，朝廷虽有拨发银两，却总是不够的，靠的是川陕地带官员自己谋路子。

章大人这些年把持川陕财政，收益颇佳，这些盈利钱款足够支撑边境军队消耗。

朝廷对他始终倚仗重用，这样的传闻也就再无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