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花园。
言婉跟着思思一路分花拂柳,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只见萧行之正和一个清俊白净的少年扭打在一起,两人衣衫凌乱,脸上也都见了红,萧白嘴角渗血,那少年额角也已被打破。
言婉扭头问思思,“那就是虞家七郎?”
“嗯。”
萧行之和虞七郎被一群半大少年围在中央,打得难舍难分。围观的少年们没有一个出来拉架,反而起哄叫好。
“三郎,踹他左腿!他上个月打马球,左腿被球杆挥了下,有旧伤!”
“七郎,揍他!可别给你家淑仪姐姐丢脸!”
“打得好!”
“好!”
小娘子们怕被误伤,不敢靠得太近,都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观望。
“啊!”观望中的小娘子不知道哪个尖叫到。
言婉心道不好,朝萧、虞二子看去,果然,虞七郎原本完好的唇角已经渗出血来,显是刚才又挨了萧行之一拳。
“哎呀!”一个白衣小郎君发出一声惨叫,眼角已经破了皮,有豆大的血珠沁出来,“谁推我?”
原来围观少年中不知道谁手欠,推了那少年一把,把他推到了正要反击的虞七郎跟前。虞七郎卯足了劲,要回敬刚才萧行之的那一拳就落到了这少年脸上。
“季六郎最是和善。虞七,你怎么连他也打?也太欺负人了!”围观者中跳出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话一说完,就挥拳朝虞七郎冲上去。
“尉迟烨,这是虞七郎和萧三郎之间的事情。不要仗着你姐姐是贵人,就坏了规矩!”一个宽袍大袖的少年边说,边大步朝尉迟烨走去。
“崔衍,你还是先换件衣服再来和我打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散发呢。”尉迟烨嘲笑道:“咱们大胤已经建国两百余年,早不是你们五姓七家的时代了。
”
“好你个尉迟烨,果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泥腿子。”崔衍一张利嘴也不饶人。
对骂间,尉迟烨和崔衍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季六,我来助你!”
“苏渊,我看见了,刚才就是你推的季六!你就是在搅混水!”
“好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苏渊!”
原本还只是围观起哄的少年们彻底乱成了一团,有的是去襄助自己的朋友,有的趁机去打自己的宿敌,还有的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通乱打。
旁边观望的小娘子们已经惊叫作一团了。隔壁那群打在一起的少年们,有的是他们的兄弟,有的则是她们的意中人。
言婉气得怒道:“简直胡闹!”
思思急道:“嫂嫂,怎么办呀?”
言婉气道:“只有他们俩还好办,现在这群半大小子打做一团,我还能怎么办。”
看着萧行之又挨了好几拳,思思急得快哭了,“那哥哥他……”
“让他挨一顿打,长长记性也好。”言婉嘱咐思思,“你快去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太后身边的洪公公,请他派侍卫来。我在这边看着。”
“嗯!”思思飞快朝宫宴跑去。
这群半大少年下手没有轻重,且权贵家的少年郎多喜随身佩戴匕首等精巧利器,万一打急了眼,用刀也是有可能的。若不及时制止他们,恐怕会出事。萧行之作为祸源,自然逃脱不了责罚。
要制服他们,除了上位者的威势,就只能是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了。
这群半大少年可以说是整个大胤朝出身最为尊贵显赫的了,他们要么本身就出身皇族,要么就是皇亲国戚,寻常上位者根本不可能叫他们心悦诚服,所以言婉也不便出面。
放眼今日阖家宫宴,也就皇帝,太后和后宫的实际管理者苏贵嫔能叫他们停手。这三人中,皇帝首先排除。贵嫔苏妙儿敌友难辨,也不敢贸然叫她。也就只剩太后这个娘家姑姑,言婉可以求助了。
很快,乌泱泱一群人就朝这边赶来。
片刻的欣喜过后,言婉立即察觉出不对劲来,来人竟有三拨人。
言婉仔细分辨,发现走在最前面的那拨人竟然是贵嫔苏妙儿和其胞妹苏妍儿。思思领着太后身边的洪公公及一班侍卫紧随其后。而贵人尉迟繁栀也带着一班人跟在后面。
言婉暗自思忖,看来刚才去通风报信的不止思思一个。
最先赶到的苏妙儿厉斥道:“住手!”
少年们早已打得入了魔,哪里还听得见苏妙儿的话。苏妙儿也不迟疑,看了一眼身侧的侍卫长,“让他们马上住手!”
“是,贵嫔!”侍卫长领命,立即带着一班侍卫下场。
少年们不过是群半大孩子,年纪小的甚至不足十岁,最年长者也不过十四五岁,身量尚未长足,哪里是这群身强力壮的大内侍卫的对手。很快,少年们便被制服了。
年纪小,性格温和些的少年们被钳制住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再打闹。年纪大些,性格飞扬跋扈的少年们则不甘心被擒,纷纷叫嚷怒骂,其中叫嚣得最厉害的不是萧行之和虞七郎两个罪魁祸首,竟是尉迟烨,崔衍和苏渊三个人。
崔衍斥道:“放手!”
尉迟烨骂道:“快放开小爷!”
苏渊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小爷动手!知道……”
苏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妙儿一声厉斥,“知道什么?苏渊!”
“四姐……”苏渊这才注意到一脸冰霜的苏妙儿。苏妍儿站在苏妙儿身后,似乎不敢看苏渊,微微别过脸去。
原本还叫嚣着的尉迟烨看到了贵嫔苏妙儿,也不再吵闹了,扭头看向了匆匆赶来的胞姐尉迟繁栀。
如今贵嫔苏妙儿,夫人尉迟繁栀和太后身边的洪公公都赶到了,言婉知道,自己无需也不便出面插手,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罪魁祸首萧行之是江夏侯府的三公子,嫂嫂是言婉。言婉身后是言家,是太后。虞七郎出自五姓七家的海宁虞家,其胞姐虞氏今年刚以美貌被礼聘入宫,封正二品淑仪,位列九嫔之一。
贵嫔苏妙儿和言婉敌友难辨,却一直极力讨好太后,但始终不得太后欢心。这虞淑仪是进宫来分宠的,和苏妙儿,尉迟繁栀等一众妃嫔都是敌非友,这恐怕也是尉迟烨不喜欢虞七郎的原因吧。
无辜挨打的那个季小公子是五品才人季茗的胞弟。皇上还在东宫时,季茗就侍奉在侧,当时不过是个九品奉仪,出身低微,乃是小吏之女。光耀元年,皇上登基,大封东宫旧人,她才得了个五品才人。季才人身份不显,却又资历久,有一定位份,正是苏妙儿要拉拢的人。
至于其余三人,苏渊是苏妙儿胞弟。尉迟烨是尉迟繁栀的胞弟。崔衍和虞七郎一样,也是出自五姓七家。
五姓七家出自前朝,在乱世时期是称霸一方的门阀。大胤立国二百余年,虽然新贵不少,但五姓七家树大根深,实力仍是不可小觑。五姓七家同气连枝,经常相互通婚。
言婉正冷眼旁观时,恍然大悟,虞七郎,虞姓……客哥的祖母也是出自五姓七家的海宁虞家!那这虞七郎和他们侯府岂不是还有姻亲关系。这虞七郎和行之……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怕苏妙儿这个贵嫔也不好断这桩案。
果然,只见苏妙儿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道:“先请萧,虞两位小公子讲一讲这前因后果吧。”
萧行之和虞七郎对视一眼,又迅速各自转过头去,却都默契地闭口不言。
苏妙儿嗔怒道:“两位小公子也是系出名门,既然有胆量在这阖家宫宴上大打出手,怎么现在连道出原委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苏妙儿总揽后宫之事已有一年,积淀起来的上位者的威势还是有的。萧行之和虞七郎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已经微微露了怯意,只是强撑着不服软。
苏渊快嘴道:“他们俩是因为福康长公主!”
苏妙儿瞪了苏渊一眼,苏渊吓得赶紧闭嘴。苏妙儿何尝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早在赶来的路上,苏妍儿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只是,她总要当着众人的面问清楚原委,才好显得大公无私。
虞氏以贤名被礼聘入宫,一入宫便被封为二品淑仪,背后站着的是强大的海宁虞家。虞氏本人精通琴棋书画,温柔貌美,且今年不过十五岁,比她年轻了好几岁。说不忌惮这个虞淑仪,是假的。海宁虞家一向自诩清流,自矜身份,若是虞淑仪的胞弟和这种风流韵事扯上了关系,那虞淑仪的贤名岂不是有亏?
苏妙儿假装吃惊道:“福康长公主?”
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福康长公主姬雯和女伴们站在外围,一副娇怯怯的样子。
“咳咳!”太后身边的洪公公突然咳嗽到,“苏小公子,慎言!”
洪公公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已历三朝,太后尚在东宫当太子妃的时候,他就侍奉在太后身边。虽说是太监,实际上连苏妙儿见了他,也不得不赔一个笑脸。苏渊自是不敢造次,只求助地看向自家姐姐。
苏妙儿果然换了笑脸,道:“洪公公……”
不待苏妙儿往下说,洪公公就打断道:“贵嫔,这件事关系到福康长公主的名誉。”
苏妙儿应道:“是,洪公公。”
“所以太后一听说了此事,就让老奴赶来,带福康长公主回去。长公主身娇体贵,在外面待久了,太后她老人家不放心。”洪公公说话间,他带来的太监已经把福康长公主带了过来。洪公公又看了眼萧行之和虞七郎,“太后也请两位小公子一起来。”
苏妙儿心知这件事是太后接管了,便眼带询问地看向洪公公。
洪公公笑道:“剩下的事情就烦请贵嫔辛苦处理了。”
苏妙儿赔笑道:“请洪公公转告母后,臣媳一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不会有损雯雯妹妹清誉。”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洪公公说着,牵了姬雯的手,“小公主,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