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言婉久久没有动静,慕洵敲了一下墙壁,“你怎么不说话了?”
言婉倚靠在墙上,没有回答。
见言婉没有动静,慕洵的声音带了点儿着急,“诶,我说,你还好吧?”
言婉翻了个白眼,依旧不说话。
慕洵所在的监房门栏稀疏,他使劲儿往外拱出个头来,又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往言婉那边看。
言婉正发呆,冷不丁地看见伸过一个头来,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大声喝问道:“你干什么?!”
慕洵眼神幽怨,埋怨道:“还说呢!叫你也不答应,本公子这不是怕你想不开么。”
慕洵一边抱怨,一边使劲儿往回缩,却怎么也缩不回去。
看见慕洵这副滑稽模样,言婉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不知道这监狱的规矩呀,早在进来之前就搜过身了,什么利器也不能带,就连我头上的簪子都被没收了。”
慕洵仰着脖子,极为艰难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腰上的腰带不是还在么。就你那小身板儿和小细脖子,一条腰带也够勒死你的了。”
言婉道:“你这个人,明明是好心,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听着那么刺耳朵。”
慕洵鄙夷道:“你没听过忠言逆耳呀。”
言婉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人,见他因关心自己才卡在这里的,又使了半天劲儿都缩不回去,喘气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不禁担心道:“我看你弄了半天也没缩回去,要不叫狱卒来帮帮你。”
慕洵愣了一下,当即否定道:“不行!本公子堂堂正三品尚书令,陛下的秘书,怎么能让人见到我如此有失风雅的样子。传出去,本公子还如何受京中女子的仰慕?”
言婉本想不管,就让他一个人折腾去,可对方毕竟是因为她才落到这个田地,而且在这个时候她和他竟生出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来,还是劝道:“大不了,你出去的时候打点一下狱卒,让他不说就是了。”
“不行!”慕洵再次坚决否定了言婉的提议。
“那你想怎么办?”
慕洵眸中精光一闪,道:“你!”
“我?”
“对!你帮本公子!”
于是,廷尉府监狱有史以来上演了最滑稽可笑的一幕。
言婉在这边像按猪头一样使劲儿把慕洵的头往回推攘,慕洵在那边双手抵住牢门,使劲儿往后退。
慕洵嚷嚷道:“你注意点儿!指甲都戳到我脸上了。我这细皮嫩肉的,经得住你戳几回呀?你是不是故意的呀?怎么使力的呀!”
言婉一边使劲儿把他往回按,一边怒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废话那么多!还有,你不是自负美貌么,就算被戳了几道血印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瑕不掩瑜嘛!”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言婉猛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一把将那慕洵给掼了回去。
两个人隔着一道墙壁,各自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慕洵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讽刺道:“你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手上力气那么大,真不是个女人。”
言婉为了救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却落得这么个评价,也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前儿在南园的时候,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么?那怎么还要我帮你,都快你自己不长记性!不过,我也早看出来了,你压根儿就不是个男人。”
“你!”慕洵气哼哼地哼了一声。
待缓过气来,言婉才很认真地问:“你到这里来,是不是跟皇后中毒案有关。”
见慕洵没有回答,言婉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是对的,只是当日出事的时候,慕洵并不在场,他只是后来才随皇帝去南园的,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
言婉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这桩案件很简单。现在看来,或许比我想的要更复杂。”
慕洵的声音也认真起来,“ 能够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言婉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慕洵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关系。”
言婉诧异道:“你被关押到这里真的不是因为皇后案?”
“我说过了,我并没有犯罪。”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言婉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难道他真的是来这里体验犯情的?打死她也不相信。
慕洵沉道:“如果我说,你就信?”
言婉沉默了一阵,才郑重道:“既然当日你能够不问缘由的信我,那么我也能。”
慕洵沉默了一阵,才道:“如果我说,我是进来陪你一起坐牢的,你信吗?”
言婉愣住。他说,他是进来陪自己一起坐牢的,怎么可能。
“哈哈哈!”慕洵忽然大笑到,“就知道你这个傻瓜会相信。才不是呢。实话告诉你吧,本公子跟你一样,也是被人诬陷,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至于是什么案子,就不方便跟你详谈了。”
言婉这才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我刚才还以为你发疯了。”
慕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也觉得自己快疯了。”
言婉蹙眉道:“怎么,你的事情很棘手?”
“从未有过的棘手。”
“连你也不能解决?”
“只怕难。”
“那么陛下了,你不是他的心腹么,连他也帮不了你?”
“陛下?只怕连他自己都陷进一滩泥潭里,正挣扎沉浮呢,又怎么来帮我。”
言婉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慕洵道:“你就偷着笑吧,别人坐牢都是大刑伺候。你坐牢却是有美相伴,还会说话逗你开心。”
言婉感觉自己被说成了一个坐大牢,却叫了一个青楼妓女来陪的大嫖客,顿时嘴角微微抽搐起来。
言婉将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慕洵。
慕洵沉默了一阵,才道:“你也是这样告诉宗正寺和廷尉府的人的?”
言婉道:“自然是如实相告。”
慕洵道:“也好。既不是你做下的,他们总不能冤枉了你。你一定要记住,不管走到哪儿,也不管谁来审案,你都要据实说。按照咱们大胤的刑律,只有你招了,才能定罪。你没做下这事,不招认,他们便拿你没有法子。”
言婉点头道:“这个自然。”
慕洵似在斟酌用词,“这件事,你以为侯爷会如何看?”
言婉如鲠在喉,许久才梦呓一般,“我不知道。”
“是怕知道吧。”
若换做其他事情,言婉必定当即反驳,唯有这件事,她却无法反驳,只能是沉默。
慕洵声音中叹息的意味,“你和娘娘,一个是京都明珠,女中尧舜;一个是一国之母,一代容华。为了一个萧白闹成这样,值得吗?”
言婉有那么一瞬的怔忡,其实慕洵所言非虚。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又兼有倾国之貌,却不惜以身犯险,只为了构陷她;而她了,从小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京都明珠,何其尊贵骄傲,却为了那个人身陷囹圄,受此大辱。
她们俩这样做,到底值得吗?
言婉终于道:“值得!他不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夫君。千秋万代,九州列国,只此一人。为了他,漫说是身陷囹圄,就算赔上这条命,我言婉也在所不惜!况且,你不会懂的,当年……”说到这里,言婉猛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事情,猛然住口。
“是吗?”慕洵笑道:“我真羡慕他。我从不羡慕人的。但是,我很羡慕他。不知道,这辈子我是不是也能遇见这么一个对我好的人。”
言婉真诚道:“会的。虽然你赤口毒舌,但其实你不坏,我相信你能遇见这么一个人的。”
“是么?那就借夫人吉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