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江息,你的长相太寡淡了。
你这样的人,演什么不像什么。
就好像那周离穹长了张狐狸媚子的脸,合该去捡妖艳还不讨喜的角色一般。
你看他,飞黄腾达不也依靠着左幺么,现在销声匿迹了,谁还知道去了哪里。
……
“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桌上,全场寂静。
江息睁开眼,已经备好妆的左佑安接了一口助理递来的水,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
“忙你们的,”她说,“不用管我。”
江息听见她面前的化妆师呼吸急促了几分,手在发抖。
她闭上眼,仍是刚才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是没试戏进来的,今天只是试妆,拍定妆照。
要是效果好就合几场——这是李铭均的原话。
今天之前,李铭均已经考校了她一场。
李导问她,是带妆演,还是直接开始。
“我都可以。”江息说,“您要是急,我现在就能开始。”
李铭均没因为这样就生她的气,倒不如说,这个导演在正式拍摄之前,温和到让人吃惊。
江息想起开机之前,许天旗带她和李铭均见的第一面。那时候李铭均好像还在发呆,香烟的火星要烧到手指尖,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许天旗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抬起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透出一丝慑人的光,一下子刺透了江息伪装的保护膜,看到了她的内心去。
“你就是——”李铭均眯起眼,语气不是很温和地道,“你叫什么。”
“江息。”她直视李铭均的双眼,“江河不息的江息。”
*
【…
我们降落到这颗孤星之前,正遭遇着一场意料之外的风暴。
宇宙的能量场瞬息万变,没有人说自己能准确预测每一次磁暴,但在通往荒莽星系的这条航道,在数百年前被选定的“安定轨道”,按理来说不会发生太过猛烈的暴动。
然而现在再来说这些也来不及了。
飞船的领航员在剧烈的冲击下艰难维持住了飞行器,我们只有选择在最近的孤星里避难。
气候比较适宜,锁定的着陆点没有太过极端的地貌,扫描星球表面的气体没有太过奇异的存在。
重力是母星的1.3倍。
几乎是让人惊讶的,“适宜”。
队内的研究员笑着打趣说,这是上帝给我们的,临近绝望的馈赠。
卓瞧,这位向来直言不讳的美女副队,只瞥了眼他,又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道:“你该谢的不是上帝,是研究院给你装配的最新装备和IME扫描程序。”
那人哑口无言。
与波折的航行相比,着陆可谓是无比顺利。
没有出什么意外,我们全员保持清醒,在先行成员出舱检查,传来“安全”的指令后,留下驻守人后,研究队也装配好了防护服和能源武器,依次离开舱体。
…
卓瞧套着厚重的防护服,她与一众研究员被隔离在人群最内部,这是一个即使受到袭击,也能被掩护着很快撤离的位置。
他们——研究人员,不应该属于出舱的先锋部队,但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这只为了护卫帝国研究队前往“大跃迁行进”遗迹轨道的队伍长,退一步接受了他们的要求。
作为交换,他们约定好,研究人员不得擅自离开护卫队的保护范围。
事实上,也不会有人在危险陌生的星球上脱离能够保护自己的帝国护卫队,那是相当有勇无谋的行为。
是失去性命都不会被同伴可怜哀悼的愚行。
卓瞧是研究员中赞成出舱的那一派,她事先询问过观测员和领航员,这颗孤星的安全系数粗估为8.6,但在陌生的,尚未探索的星球上进行考察调研实在是一种太过鲁莽的行为。
“请慎重考虑一下,卓瞧小姐。”
最终,对星球的探知欲还是超过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说到底,做探索发展史这一部分的科学工作者,没有谁是真正理智、冷静的。
他们几乎是最热情,浪漫的那一批人。
不然也不会因为一本所谓的“探索手记”就规划了一场横跨几个星系,历时千万光年的宇宙征服历程的憧憬行进。
着陆的第二天,先锋舰队完成了能源转换器的安装,解析着数据的IME系统缓缓运行着。
“距离解析完毕还有3天。”操作员解释道,“同步转化计划在15天内完成。”
“这个时间足够我们探索一下周围了。”有人建议道。
“事实上,”观测员犹豫了下,“我有一件事没来得及上报。”
队长:“是什么?”
观测员拿来光屏,她切换进繁杂的监视器界面,调出了一副在暗色磁暴下的星球扫描图。
“这是迫降前,我选择着陆点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痕迹。”她迟疑了一下,“说是痕迹,我更偏向于它是遗迹。”
“遗迹?!”
研究队顷刻沸腾起来。
“是的。”观测员坚定起来,“遗迹。”
队长的目光透过护目镜直直地望向她。被骚乱引来的卓瞧拨开围观人员:“发生了什么?”
考古研究队队长,现任帝国研究院第三所所长乔宇赴收回目光:“克瑞斯有大发现。”
卓瞧向她看去。
褐发的雀斑美人抬眼,浅绿色的眼瞳里露出一丝狂热的光。
“从成像上来看,那是一座搭建的石像——
“基座采用了手记里记载的建法——乔教授,我敢肯定,这不会是恶作剧。”
乔宇赴颔首,不置可否地让她继续。
“拓荒期的观测台,或者说,按照《真际》手记里的内容,应该叫它们观星台。”克瑞斯将光屏上的内容简化至更易懂的样子,“从这里可以看到,它已经被破坏了至少四分之一,在靠近星球北极侧保存更完好,也正好附和这次磁暴的来向。
“我猜测,在没有受到破坏前,它应该是基于球型的建造物,不管是为了维持观测台的形状,还是有别的意义,这些都与我们的假设相符。”
卓瞧:“能找出最近的路线么。”
克瑞斯:“没问题。”
此刻,这位从磁暴开始便一直冷着脸的副队,才终于弯起眼角,连不熟悉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
“你做的很好,克瑞斯,”她一字一句地,语气温和而坚定,“你帮了大忙,再好不过了。”】
左佑安把自己从厚厚的“防护服”里解放出来,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的助理连忙跑上来,解救她已经浸湿的后脑勺和衣领。
她已经闷出了汗,11月的天气已经转冷,即使是Y市这样气候温和的地方,拍戏也不见得舒服。
“这玩意儿可真要命。”克瑞斯的演员是个名气不大的科班生,小三线,混血儿,“我感觉我要变成水煮白菜了。”
“可不是么。”左佑安笑起来,“不过这套防护服李导可花了大心思——专门找了很多设计师才定下来。”
“像李导这样做科幻片儿的还是少数。”饰演乔宇赴的演员也凑过来,“还真造一套飞船船舱出来!”
“听说李导选角还挺严的。”有人插话,“不过……我今天好像看见个生面孔,之前没见过。”
“不会吧?”
“就是之前坐在场边的那个短发的女生?看上去挺年轻的那个?”
“啊对对对!”
左佑安眨了下眼,顺着场边找了一圈,没见着那个垂着头的身影。
“你们说的是江息吧。”克瑞斯表情淡淡,“年少成了名的那个,最近没什么人知道了。”
“江息?”
“她和李导有点关系,没走正式的面试。”她嗤笑道,“不知道是不是个水货。”
“行了行了。”左佑安也知道这些人不服所谓“天降”,她也没想为江息说话,“先休息会儿,待会儿李导该骂了。”
克瑞斯才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我的错。”
“没怪你。”左佑安拉了她一把,“是骡子是马,大家总该知道的。”
“——左佑安!”
男人的声音从摄像机后传来。
左佑安望去。
李铭均正对她招手。
她打了个招呼:“我先过去了。”
没人叫住她。
左佑安两三步跨过去:“李导。”
李铭均夹着烟,眉头皱得死紧。
他叭了一口烟蒂,把它往烟头成堆的白瓷缸里按。
“状态还是有点不对。”他抬眼,“磨合得怎么样。”
左佑安有些无奈:“我在调整了。”
“有没有不懂的地方。”李铭均想喝水,伸出手了,又缩回来,“你是主绎,主角儿,不是说别的角色不重要,你得带着他们。”
“我知道。”
李铭均摇了摇头,没多说。
“再调调。”他磨着牙,无意识地咬紧腮帮,对身边的人道,“和他们打个招呼。”
左佑安知道,这是要重来的意思。
她揉了揉肩膀,缓解了下穿戴防护服的酸痛。
十多斤服装堆叠在身上,因为需要制造出后现代的科技感,设计师没少在材料上下功夫。
这一版已经是对他们最温柔的版本了。
没什么抱怨的,拍李导的戏就是这样。
她想。
肯定是有的地方没做好,哪个她没注意到的地方。
左佑安回去修整,听见那边叫了下一场戏。
她喝着水,愣了一会儿。
“这是要拍哪一场?”她问助理。
助理问了回来:“是25场。”
左佑安指尖动了动。
是孟星的戏份。
唯一一场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