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气晴朗。
几人收好帐子,复又向祭典出发。
因万夫长一家是乘车前往,路上慢一些,所以两方并不同行,只是客套地约定到了巴彦河谷再会。
虽然阿勒赫麻和兀其昆昨夜各守了半晚,但两人早就习惯了去各部办差时跋涉露宿,因此并不觉得疲惫。雅瓦因了却一桩大事,心情更是松快,比昨日的兴致还要高涨。
托勒今早一醒来就敏锐地发现,雅瓦和阿勒赫麻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了,这比让她睡上一天一夜还要解乏。只是托勒想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几次三番试探雅瓦,都被雅瓦糊弄过去,但还不气馁,誓要再战。
库曲克还是走走就要停停,但昨日的进程被他拖后太多,今天谁也不听他叫苦了。库曲克落在后面,艰难地追赶众人。
行了小半日,在最前面带路的阿勒赫麻降下速来,落到雅瓦身边,指着远处的山坡,说坡顶上面有一敖包,据说是北纥先祖狼母十子所立。附近的部落都崇敬有加,每年还派专人前往祭祀,祈祷风调雨顺、五畜健壮,每每都能如愿。
按照草原居民的讲究,路遇敖包一定要下马参拜祈福,方是敬重。但若离得远,也不必特意绕路前往。
没想到雅瓦和托勒一听这敖包来历不凡,又十分应验,都想前去一试,就连兀其昆也饶有兴趣。
几人本来定在今日上午到达巴彦河谷,昨天拖了不少时间,但午后总能到了。算来时间倒是充裕,足够绕去一看。
库曲克在后面看几人放缓速度,以为就要休息了,刚一喜,众人又调转马头向一边疾驰而去。
库曲克彻底没了法子,不知这些人又要往哪里走。看那边山坡起伏,恐怕自己落得太远,众人隐在背坡失了行踪,只得哀嚎一声,加鞭赶去。
库曲克赶到时,只见一石木敖包赫然立在山顶。
大石勾边,小石填充,当中立一枯树,枝杈横斜,上挂五色布条。敖包高约五丈,长宽三丈,比平时见惯的那些都要宏伟。
雅瓦四人把马拴在远处,各自从边上拾一些小石块,垒在敖包之上,又捧了一把土撒上去,几人开始围着敖包绕圈祈福。
库曲克自是信奉这些的,只是没想到这四人也会特意绕路前来朝拜。想此敖包应是有些不俗之处,不敢耽搁,立刻下马拴缰,就要过去。
刚拴好马,只一抬头,兀其昆恰携着众人从敖包背后绕出。四人一队过来,皆是低眉顺眼,神色恭敬,嘴唇翕动。
库曲克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这四人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大喀木每年主持祭天祭祖时,都没见他们这么虔诚过,今天是哪根弦搭错了,还特地过来参拜、许愿。
难不成是昨夜自己那句报应之言把他们吓到了?可这惩罚又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该不会这四人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幡然醒悟来此忏悔吧。
库曲克良久才合上张大的嘴,丢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照样子搭石撒土,虔心绕行三圈,之后又合掌跪拜一番。再起身看去,前面四人又策马跑远了。
库曲克:我错了,魔鬼忏悔了,他们都不可能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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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巴彦河谷时,已近日暮时分。
河谷北岸聚集了不少人,人声鼎沸,乐声悠扬。几人把帐子就地扎在东侧营地。
此处扎帐的多是些四处游荡的民俗艺人,随身不过几件乐器、一褡裢吃食和一身毡袍,性格随和。还有一些像他们一样结伴出行的青年男女,一应穿戴用具都很简单,也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天还没黑,许多人就已经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阿勒赫麻四处看了看,既不见凶恶之人,也不见长兵利刃,遂放下心来。
几人骑马先在河谷中绕了一圈,认清此处布局。
几道溪水从山间流下,汇成巴彦河的源头,向东微微偏北流淌,只是水深尚浅。河流两岸山势跌宕,雪线起伏。各处山脚下松柏林立,连成一带,似将山势束住,才难得保留住这一处开阔平坦之地。
在北岸的河谷,正中央就是乐神祭后民众欢庆的空地,现在还没开放,用矮栅围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同罗部附离兵卫看守。篝火还未搭起雏形,只在空地四处堆了一些石块和木柴,提前备好了材料。
明日的祭台却已经搭好,位于河谷西北角,离松林仅百步之遥。周围把守的附离更多,还有不少小队在巡视,雅瓦等人并未靠近。
北侧营地毡帐豪华,是同罗部官员住所。四周用稍高的尖角木栅围住,营地门口也有人把守,不得随意入内。
东西两侧都是民众的驻扎地,只是比起东侧来,西侧成型的大帐更多一些。其实这也是因为巴彦河谷位置离北纥右厢各部更近,所以右厢的官员富户子弟来得稍多,自然而然聚集一处。
几人随后回了营地,也加入了附近自发庆祝的小型宴会,托勒更是缠着一老艺人请他教授刚刚吹过的一首大漠曲。
一夜安睡,次日祭祀、游乐也都尽兴尽情。
到了晚间,空地上几处篝火点燃,熊熊曳曳,狂欢热潮达到极点。
空地中央的篝火架得最为高大,足有丈半,底部垒了一圈齐人高的镂空石台,巴掌大的石砖交错叠搭,起到加固和防护之用。空地四角也各有一处篝火,只不过规模相对小些。
各处篝火都围了几圈歌舞。中间人数最多,男女老少携手踏歌,肆意欢乐。四角的舞乐倒是各有不同,东南角有女子旋舞,东北角是男女多朗舞,西北角有男子纳孜尔库姆,西南是男子萨玛舞。
雅瓦白日玩得有些累了,这会只想坐在一边休息,看旁边一群人抢黛莱,也别有意趣。
托勒想去东北角那里跳多朗,因此几人暂时分开行动。兀其昆去陪托勒跳舞,阿勒赫麻留下守着雅瓦。库曲克本来也和他俩挨在一起吃酒,没一会却说要去纳孜尔库姆那边玩,于是这里就只剩下雅瓦二人。
两人前夜把话说开了,阿勒赫麻心中欢喜,但此时和雅瓦单独相处,还有些紧张。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雅瓦答应嫁给他,所以是未婚夫妻?但还没得到父母的祝福,尤其是大汗的首肯,那么应该算私定终身的恋人。可两人除了恋人之外,还是公主与侍从,他如果主动亲近,会不会逾矩冒犯,也显得自己举止轻浮?
雅瓦看着阿勒赫麻把前襟上的扣子解了系,系了解,也突然尴尬起来。
她习惯了两人过去兄妹相处的方式,今天玩得过了头,都忘了自己前夜答应嫁给他!
都怪九哥,偏要这会去纳孜尔库姆那边凑热闹,留下他们两个单独在一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你什么时候向父汗提亲?
不好,显得自己在催他。虽然她确实想让阿哥尽快开始行动,早点把托勒从和亲的漩涡里拉出来。
你见过九哥跳纳孜尔库姆时,学跛子趿鞋吗?
莫名其妙。
你能把那袋马奶递给我吗?
啊啊啊万一接过来的时候碰到他手怎么办!
那边阿勒赫麻已经快把那颗扣子拽下来了,雅瓦也是越想越郁闷,干脆决定把难题抛回给阿勒赫麻。
她转过头,刚要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却见阿勒赫麻突然直起腰背,双眼微眯,盯紧一处。
雅瓦一下子警觉起来,顺着阿勒赫麻目光望去,却只见到来来往往、手舞足蹈的人群。
阿勒赫麻按着佩刀站起身,雅瓦也跟着起来,拉住他胳膊,眼神里透着惊疑:“出什么事了?”
阿勒赫麻轻拍雅瓦手背:“没事,见着一个老熟人。”
他扭头看着雅瓦,眼神坚定,让人心安:“别害怕,这里没事。”
说着就要抬脚,可又收了步子,把刀递到雅瓦面前。雅瓦双手接了,沉甸甸往下坠。
“你拿着防身,没事。”说完几步窜进人群,没了身影。
雅瓦独站在原地,听他颠三倒四说了一堆“没事”,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事、到底遇见什么熟人。她环视一圈,周围还是欢闹的游戏乐舞,陌生的人群脸上挂着狂热的笑。
如果现在不是只剩她一个人站在这,雅瓦甚至怀疑时间从未流动。
她抱着弯刀立了一会,复又坐下,把刀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乖乖地等大家回来。
雅瓦呆坐半晌,身旁抢黛莱的那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又坐成一圈献茶对歌。雅瓦开始觉得有些无聊,自己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清下来,让她闻出一丝特殊的气味。
不同于焰火的熏烤味,是一种焦糊味,似有似无的,有些特殊,不算刺鼻,但莫名难闻。
雅瓦皱眉。
她本就坐不住了,这气味更让人难捱。也不知道那四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要过去找他们?
雅瓦摸摸腰上缠着的软鞭,理好斗篷,把阿勒赫麻的弯刀背在身后,站起身向人群空隙处走去。
雅瓦:每次有热闹我就想往外躲,我大抵是个i人罢。
作者:要触发关键剧情了,好好好(疯狂码字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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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