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澜 第8章 宫砂

朱雀门前的积雪被血染成胭脂色。

萧言泽勒住缰绳，看着城楼上飘扬的狼首旗，忽然想起三年前上元夜，淑妃曾将一盏狼头花灯塞进他手里。灯影摇曳间，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他腕间："言儿可知，狼是最忠贞的动物？”

"殿下小心！"晏澜琛挥剑劈开暗处射来的冷箭。玄甲军已在城外苦战三日，此刻他银甲上的血垢结成了冰碴，剑锋却仍稳如磐石。

萧言泽反手射出袖中弩箭，城楼上的突厥弓手应声坠落："将军可还记得，漠北有种驯狼的法子？"他扯下披风露出内里明黄衮服，城头顿时一片哗然，"要破狼群，先诛头狼。”

忽的，城门轰然洞开。

突厥可汗幼子金帐马车缓缓驶出，玄铁面具在雪光中泛着幽蓝。萧言泽却瞳孔骤缩——那人抬手掀帘的姿势，竟与自己分毫不差。

"好久不见，我的......"面具下传来含笑的声音，"孪生兄长。"

晏澜琛的剑锋猛然震颤。二十年前漠北传来的密报倏然浮现眼前——突厥王妃诞下双生子，视为不祥，次子被弃冰原。原来那婴孩竟被淑妃偷梁换柱......

"阿言，过来。"可汗幼子摘下青铜面，露出与萧言泽一模一样的眉眼。他指尖缠绕着猩红丝线，线头隐入城墙雉堞："你猜这八千傀儡丝，连着多少朝臣的心脉？"

萧言泽忽然明白父皇为何呕血不止。

那些丝线另一端，分明系着未央宫方向。淑妃这些年赏出去的西域香囊，原是裹着金蚕蛊的索命符。

"将军。"他低声唤道，指尖在晏澜琛掌心飞快勾画。这是东宫暗卫的密语，三年前太子哥哥亲手所教。

晏澜琛眸光微动，突然纵马疾驰，剑光如银龙出涧，却不是斩向敌阵，而是劈向萧景琰身后雪松。

巨木轰然倒塌，藏在树冠中的傀儡师来不及惨叫，已被玄甲军乱箭穿心。

丝线尽断的刹那，金帐中传来凄厉嘶鸣。

萧言泽的孪生弟弟七窍涌出黑血，手中却多出柄嵌着狼瞳的弯刀："好得很，那就让阿塔看看......"刀锋映出他狰狞笑意，"漠北战神究竟更疼哪个儿子！"

晏澜琛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他眼底金芒流转，肩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生出鳞纹。漠北古老传说骤然涌入萧景琰脑海——烛龙血脉苏醒时，持剑者将见天地真容。

刀剑相撞迸出火星，竟在半空凝成血色冰晶。萧言泽看见晏澜琛背后浮现出虚影，龙首人身的巨神俯瞰战场，所视之处风雪骤停。

突厥铁骑的战马纷纷跪地，而玄甲军兵刃上燃起幽蓝火焰。

"原来是你......"可汗幼子咳着血沫大笑，"父汗找了二十年的烛龙之子......"他突然将弯刀刺入心口，鲜血喷溅在萧景琰衮服上，"那就让焚天之火烧尽......"

话音戛然而止，晏澜琛的剑尖挑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龙纹顺着剑身爬上他脖颈："殿下，接旗。"

玄铁军旗破空而来，萧言泽扬手接住的瞬间，朱雀门上狼旗应声而落。他望着溃散的突厥大军，忽然察觉掌心异样——旗杆暗格中滑出半块玉璧，与父皇珍藏的传国玺缺口严丝合缝。

"报——！"八百里加急的驿马撞开血路，"未央宫走水，淑妃娘娘她......"

萧言泽攥紧玉璧，想起那夜密室中太子哥哥未写完的信。泛黄信纸在怀中发烫，最后一句终于显现："淑妃乃前朝公主，玉玺分阴阳，得之可......"

风雪骤急，吞没了未尽之言。

晏澜琛滚烫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眼睑："别看。"将军的声音混着血腥气，"臣替殿下看。"

远处宫阙在火海中坍塌，像极了他们初见时摔碎的琉璃盏，萧言泽反手握住那只布满剑茧的手，龙纹与血痕交缠，在雪地上映出纠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