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警官听过,觉得自己没办法坐在所里好好吃中午饭了。
在隔壁组长错愕的眼神中,刘警官抓起证件挎包,一边背包,一边掏出手机,照着沈晨个人资料上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个电话。
为了以防再扑个空,刘警官打算还是先联系一下。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等沈晨接电话。
与此同时,高仰行的话音刚落。
沈晨还没做出回复,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他冲高仰行做了个稍等的姿势,接通了来电。
刘警官:“是沈晨教授吗?”
沈晨听出他的声音,答道:“是。”
高仰行颇为耐心,仿佛已经十拿九稳。
他看着沈晨接电话,只见沈晨略带歉意地问电话那头:“可以晚一点吗,我现在有点事。”
刘警官可不想等了,他问道:“你在哪里办事,我可以过去等你办完。”
沈晨听见回复,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岑江生物制药集团。”
刘警官脚步一停。
一秒后,他重新迈步,走得更快了些:“行,我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后,高仰行看着沈晨,笑着问:“不会是其他的生物工程公司,在跟我抢人吧?”
沈晨口气随意:“只是一个朋友。”
他随高仰行上车,路上,高仰行为沈晨做了个基本介绍。
岑江生物目前最重要的科研内容,是通过某种人工聚乙烯醇树脂代替蛋白质,促进细胞分裂,从而加快造血干细胞的生成速度。
整个团队目前已经完成细胞实验,正处于动物实验阶段,所以他们需要一位富有名望的生物学家,为他们做一些“指导”。
岑江生物科研大楼就在学院路上,离北科大非常近,大楼伫立在三环路边,京城中最寸土寸金的地方。
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几人迈进这座巍峨的大厦。
在路过大厦中宽阔的大厅时,高仰行冲他的助手使了个眼色。
助手点点头,走向了前台。
沈晨对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置若罔闻,随高仰行搭乘私人电梯,来到了他的私人办公室内。
高仰行的办公室与他本人并不契合,整个房间都是一派老旧的装修风格。
沈晨佯装对岑江的科研项目很有兴趣,与高仰行相谈甚欢。
只是当高仰行再次提到邀请沈晨来担任顾问时,沈晨却不说话了。
他没有给出答复,而是问道:“我听说,这个项目的总技术负责人,在上个月去世了。新的负责人,能支撑起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吗?”
高仰行的表情凝滞一刻,随后他笑了两声。
他的笑声中多了些讽刺,比起刚才亲切的样子畸形不少:“沈教授说笑了,既然是这么大的项目,怎么会因为变更负责人出问题。”
沈晨做了个惋惜的表情:“陆奇从大学开始,就在研究造血干细胞的生成难题,现在他的课题被别人接手,泉下有知,应该不会甘心吧。”
高仰行嘴唇微动,看着沈晨的脸。
他提醒沈晨:“陆奇是自杀的。”
“我知道。”沈晨道:“除了他自己,大概不会有人,会想杀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吧。”
高仰行坐姿微动,被西服包裹的身体仿佛紧绷起来,双手也无意识地轻轻握了握。
沈晨:“大学时,我和陆奇经常因为一些动物实验起争执,他那时候总会说,只有人类的利益,才能作为道德评价的原点。”
沈晨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时,他看向了对面这位年轻的小高总。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这句话很幼稚,总觉得,应该是有个更年幼的人,教给他的。”
沈晨话音落下,整间办公室安静下来。
巨大的落地玻璃外,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两人处于几百米的高空上,仿佛一座空中的孤岛。
高仰行活动了下一直僵直的脖颈,收起了他刚刚的做派,似笑非笑地说:“原来沈教授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晨点点头,他算了算时间,的确不想再与高仰行兜圈子了。
高仰行露出一个笑容,夹杂着细微寒意:“只是我的这间办公室,可是传不出去任何手机信号的。”
面对高仰行暗含威胁的语言,沈晨并不惊讶,他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可以让我做个实验。”
高仰行不介意让他插一两句题外话,问道:“什么实验?”
沈晨:“你刚刚说,这里传不出去任何手机信号。那我想试试,能不能传出去些……其他信号。”
“其他信号?”高仰行靠在椅背上,好笑地问:“难不成,沈教授还拥有什么特殊信号波段的使用权吗?”
沈晨不理睬对面人的话语,而是问道。
“那么,陆奇是你杀的吗?”
高仰行抬起右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佻地指着沈晨的心脏。
“杀了他的人,应该是沈教授吧。”
-
彼苏尔说他要“思考”,于是小男孩就坐在他旁边,没走开,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湖边,身后不时经过几个人,发出一阵细碎的杂乱响声。
过了一会,彼苏尔绷不住了,问道:“你坐在这干嘛?”
小男孩见他主动说话,转过头,看着他的脸:“我妈妈昨天陪我写作业的时候说,跟成绩好的人一起玩,成绩也会变好。”
魔王大人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连小孩说话都听不懂。
但他实在没好意思问“成绩”是什么意思,只是说道:“嗯,所以呢?”
小男孩:“但我的同学都说我长得丑,不愿意跟我玩……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想跟你多待一会,这样,也许我也能好看些,也许就会有朋友了。”
魔王大人看着这个小男孩,没看出他哪里丑。
“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彼苏尔道。
小男孩露出震惊的表情:“真的?”
随即,他脸上的光亮又暗了下去:“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虽然每次做完手术,医生都说手术完成得很好,但等我拆了纱布回到学校,他们还是一样,说我是丑八怪。”
眼看身旁的小孩表情变得可怜巴巴,彼苏尔有点无奈。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难受了,可不想再面对一个快要哭出来的人类包子。
彼苏尔:“你手里那是什么?”
“这个?”小男孩举起手里的风筝:“风筝,我爸爸给我做的!”
彼苏尔口气不悦,低头看他:“你有妈妈陪着写作业,又有爸爸给做风筝,只是别人说了你几句闲话,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小男孩觉得彼苏尔说的有道理,但很快,他发现盲点:“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高兴,你又有什么天大的难处吗?”
魔王大人收回视线,看回面前的冰面。
他声音沉闷,有点嘟嘟囔囔:“嗯。”
小男孩歪歪头,逻辑直白地问:“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会遇到问题?”
彼苏尔缩缩脖子,将下巴埋进围巾中。
他的眼神清澈茫然,像是的确十分困扰,又不愿意寻找答案。
午后的光照在冰面上,经过无数此反射,将所有反射光融合成淡淡的白色。
彼苏尔静静开口。
“我的心脏很疼,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
刘警官从警局赶到岑江生物科研大楼后,打算再给沈晨打个电话说一声,让沈晨出来时直接找他。
但他奇怪地发现,沈晨的手机打不通了。
刘警官没有办法,只好从车上下来,站在岑江大楼一层大厅的入口处,准备随时堵人。
而且,他为了避免沈晨诓他,特意走到前台处,掏出证件,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询问道。
“请问,生物学教授沈晨,现在在这栋大楼里吗?”
前台中坐着一个男人,在他看见警官证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随后,他慌乱地翻看访客登记表,说道:“警官您好……我们今天的来访人员里,没有您所说的沈晨。”
刑警的第六感让刘警官觉得奇怪,他收回证件,道了声谢,随后佯装离开了大楼。
很快,他躲在玻璃大楼外最角落的地方,透过玻璃,看见前台中的那名男人站起离开,步伐紧凑地向楼内走去。
顶层的办公室内,沈晨与高仰行分坐两边,气氛完全不见初来时的融洽。
沈晨:“对于陆奇的死,我的确有责任。但我认为,我不是唯一的凶手。”
高仰行年轻的脸上写满讥笑:“可我倒认为,全是你的错呢。”
沈晨不置可否:“所以,你是为了给陆奇报仇,才找人来对付我吗?”
高仰行认为没有必要继续伪装,将骨子里的扭曲展露无疑。
他道:“你不会认为,对于从棋盘中掉落的棋子,还有值得为之付出精力的价值吧。”
沈晨沉默了一秒,陆奇当年踩点上传论文时,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显现。
他觉得,和高仰行多待一秒,都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
沈晨:“所以,你再不提,我都差点忘了,那人当时威胁我的内容,是让我放弃我的论文观念。”
高仰行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像是颇为郑重地,再次亲口问了一遍。
他举起双臂,环顾这个发不出任何信号的房间:“那么,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教授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观念吗?”
沈晨看向他,眼中一片漠视与寒芒。
“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