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声 第9章 第9章

绿荫渐繁，草木花开，夏天开始一点点的染指C市的土地。

李冰回到了这里，C市是他工作室的所在地，日常文娱活动丰富、交通便利，不少明星都在此享有私人住宅。李冰的房子就买在C市知名的风景人文别墅区，有丘有湖，物业安保极佳，用杜从礼的话说拿来养老也是处不错的选择。

“小冰，这次综艺的反响不错，你大哥哥的形象还挺吃香…我这边接了几个新代言，筛选一下给你送过去看看。”

“好，谢谢封哥。”

林宇封是李冰的经纪人，业内都喊他一声封哥。他的爱人是时尚圈的知名摄影师余曼，两人的感情很好，二胎已经四岁了，这次因为《我的爸爸是超人》粉上了李冰，天天问妈妈李冰叔叔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饭。

“小冰啊，我家老二月底生日，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做客..哦对，剧组那边我已经谈好了，下个月三号进组《空房子》，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行，正好我也很久没见那小子了。”李冰让他把剧组情况发过来，问什么时候开始进行剧本围读。

林宇封有些为难，“小冰，我也不瞒你，有个角色段导还没定最终由谁来演…候选名单我看了，两个候选者，赵沅郴和……”他顿了顿，“宋雁北。”

“宋雁北？怎么又是他。”李冰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星河娱乐的刘总亲自打电话给段导，说想推荐他们家宋雁北参与试镜。这不，人家刘总发话，谁敢不给他面子啊。”

李冰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封哥你放心，他去或不去，于我都没什么影响。”

林宇封是陪李冰走过那段近乎自我雪藏的日子的人，他了然地拍了拍李冰，“好，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我先走了。”

李冰送林宇封出了门，神情复杂地望着《空房子》的剧本册。

这是一部都市悬疑推理剧，故事由突然清空的208室为引，神秘失踪的房客，房间内隐藏的血迹，丢失的监控记录，面对警方调查时的层层迷瘴，楼里的每一户似乎都同208室的空房子有着些许联系。经过多方明访暗访，这桩无头迷案渐渐浮出水面……

李冰在这部剧里饰演男一号警官张令知，陆萧饰演女一号失踪者的妹妹顾晚，而宋雁北有望出演的角色是楼内的住户赵决，一个对案情进展至关重要的人。他表面追求顾晚，实则近乎变态地暗恋着张令知，和男一号有一段十分精彩的较量戏份。

【“你杀了他？”

赵决悠然地吐了个烟圈儿，“谁？”

“你是不是杀了顾晨？”

“嘶———”赵决覆上张令知青筋暴露的颈子，难耐地低喘，“真辣啊张sir，我说是的话你会不会当场就把我给办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张令知一把推开了赵决，掐住对方的喉咙吼道：“顾晚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决不怕死的舔了对方一口，“张sir，你这样…我快透不过气了……”

“但我…硬了。”

“张sir，好厉害啊。”

张令知忍无可忍的一拳砸了上去，击碎了赵决的透明镜框。

他低吼道：“滚！”

“恶心的王八蛋…”

“杀人犯。”

“同性恋。”

“劳资倒八辈子霉遇到你。”

拳头上沾了血迹，张令知魔怔了般地不知疲倦追问顾晚的下落。

“说啊！晚晚在哪？”

“你把她，还给我。”

“把顾晚还给我。”

“我的晚晚……”

他打着打着哭了，看着气若游丝的赵决，崩溃地同对方抱在了一起，赵决含着血气笑了。】

这是极其考验人物把握能力的一段对话，如果宋雁北要来试镜，段导大概率会选这段戏份。李冰烦躁地把剧本册撇开了。他没演过耽改剧，也不屑什么卖腐，但宋雁北这样踩着点的往上凑，着实令人有种甩都甩不掉的不适感。

“小冰，早上好！祝你周末愉快^_^”

李冰熟练地拉黑了某人的好友申请，然后一头倒进了沙发里。

愉快？他愉快个p……

李冰的父亲很少同他直接联系，因此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有点不自然。“爸，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和你打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事，您说。”

“周三晚上回家一趟，有个聚会需要你参加。”

李父的口吻向来都是命令式的，他没管过李冰，自然算不上亲近。

“周三我有事…去不了。”

“去不了也得去，娱乐圈能有什么推不了的约。”

李父挂了电话，嘟嘟的忙音声让人心愈发空旷。李冰是私生子，他的母亲倒不是小三，而是实打实的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欺骗了。在得知对方有妻有子后，李冰的母亲选择了抛下孩子重新开始，除了生日与春节，李冰平日很难见到母亲。

他在李家大宅颠沛长大，和隔壁的杜从礼成了好朋友。李父除了他这个私生子之外，还有个明面上的独子李凌。虽然见不得光，李父还是给了李冰一定的公司股份。

“你是我的儿子，有些东西你必须要懂。”

李父尝试过安排李冰进公司实习，可李冰偏不走这条好路。出道七年，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李冰也没向李父提过要求。他的身份不清白，苦受了白眼吃了，心里有股气撑着，不愿靠父亲与兄长的施舍讨生活。

唯独那次。

“爸。”

“我求求您，求您帮我救一个人。”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肯。”

“他叫宋雁北。”

“现在的形势对他很不利，各方都想落进下石搅浑水，这里面最不好洗清的传闻就是他有了孩子……爸，我求您帮帮我，帮我救他。”

李父沉默不语，过了会问李冰，“他是你什么人？”

李冰答的坦荡，“爱人。”

“是我这辈子，认定的爱人。”

……

后来李父的秘书给了李冰一个文件袋，里面是王蔷的孕检报告与星河娱乐的最新内部文件，以及宋雁北与王蔷的结婚证扉页。

红底白衣，面色含笑。

是他这辈子认定的爱人宋雁北。

李冰哭了笑笑了哭，最后打电话谢谢父亲。李父毫不意外的点评道：“你知道就好，这世上有多少真心能让你碰上？”

“你在娱乐圈我不拦你，但要学聪明点，别让人耍了还帮人数钱。”

那晚李冰把文件照片发给了宋雁北，质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又为什么会如“谣言”那样有了孩子。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语音对方都无动于衷。直到天亮，李冰收到了宋雁北的讯息。

【对不起，小冰。

我们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皆是我负你。】

李冰不信，自以为足够深邃的爱意可以抵挡一切狂风骤雨，包括突然多出来的“孩子”。他为宋雁北找足了借口：什么酒后失察，一时情迷，都是无心之过，只要孩子的事稳妥了，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回到这一切都没发生的最初。

他们打了最后一通电话，通话人是老婆小北。

“小北，别说到此为止。”

“我问你，你对王蔷到底是怎么看的？是合作伙伴，是酒后乱性的受害人，还是…你的爱人？”

“说话啊宋雁北……别装哑巴！”

“我不信，不信我们的曾经都是假的，是你装出来的。”

“求你说话啊……”

“求你。”

李冰泣不成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委屈过了。母亲抛弃他时他没哭，其他小孩欺负他时他没哭，被人指点是小三的儿子时他没哭，唯有面对爱人宋雁北时，李冰哭的像个孩子，分明不是他的错，悲伤却如潮汐般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心脏沉的像浸满了水。他把耳朵贴在听筒上，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宋雁北身边，为对方驱走不安彷徨。

可惜李冰什么也没听到。

宋雁北那边沉寂了很久很久，最终道：“如你所见，我们已经结婚了，这些答案还重要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电话断了，李冰愤然地砸碎了屏幕，“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吗？”可对话已然发不过去了，对方将他移除了好友列表，一条条泣血的嬉笑怒骂被红圈代替。

寒冬至，冰雁再难回归。

杜从礼最近过得挺快活，公司的季度报表超过了预期期望，身边新换的女朋友又懂事会讨人欢心，他刷个牙都能唱出歌儿来。“冰儿，你爸整的局不小啊，今晚我也去你家蹭蹭饭。”

“你也来？”

“废话…哥跟你透个消息，今晚是场相亲局，你是主角儿！”

“……”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杜从礼这下急了，“冰儿，你可不是想临阵脱逃吧？要跑别说是我透的风啊，不然我家老爷子非打死我不可。”

李冰没好气道，“我不跑，你想多了。”

“嘻嘻，那就成，回聊。”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远处的凤凰木花开满树似火，司机提醒道：“先生，老宅到了。”

李冰下了车，白墙翠瓦还是旧时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入了凤凰木的火影里。

【谁依旧相信，雨燕明日归来；

约定到那日，看老树仍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