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声 第8章 第8章

李冰不悦的看着地上的醉鬼，他犹豫了会，用脚尖碰了碰。

“起来，别睡我门口。”

午夜的小村旅馆很安静，海浪不倦地冲刷着沙滩，带来了夹杂着海水味道的温热气流。

李冰没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他给阿荣打电话，问宋雁北助理的联系方式。

“嗯…他身边能管事儿的人，随便哪个都行……”

“没什么事，嗯，我明天就走了。”

“好，一会发我。”

“唔..”醉鬼像突然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从地上猛地弹起来，双臂一圈把脸埋在了李冰身前，依恋的蹭了蹭。“不…不走，不走好不好…”

“不走噢。”

李冰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宋雁北如今蹬鼻子上脸的功夫渐长，当初装不熟的人是他，现在反过来倒贴的还是他，真当自己还是当年的舔狗任他搓滚摆弄呢。他一把推开了宋雁北，冷声说“别碰我。”

黏人的八爪鱼呆愣了瞬又重新黏了上去，醉酒后傻兮兮的哄着“小冰生气了吗？小冰不要生气呀……”

“明天，明天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排骨我已经买好了…还有…有你喜欢的柠檬蛋糕。”

宋雁北沉迷于绘制关于“明天”的美好蓝图，酒气熏红了他的双颊，迷朦的眼里充满着幸福的光。有李冰在他身边，明天是闭着眼都能想象的美好。

“小冰～”

简单的昵称总能被他唤出柔肠百转的情思，宋雁北委屈的阖上了眸子，“小冰不走。”

李冰古怪的笑了声。

他沉默的听，沉默的一动不动，然后抬起了醉鬼的下巴尖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蹦出来嘲讽“宋雁北，你做梦呢？”

“你、做、梦、呢？”

“现在是21年，你结婚三年了。”

“孩子也三岁了。”

“叫我小冰，不觉得恶心吗？”

“哦我忘了…”李冰自嘲的笑，漫不经心的同宋雁北渐渐清明的眼对视，“我的喜恶你哪里在意过，但是你要明白一件事宋雁北。”

他笑意温柔的，吐气如兰“我觉得你很恶心。”然后凑近宋雁北的耳边有如恶魔低语般重复，“李冰，觉得宋雁北恶心。”

“李冰…觉得宋雁北…恶心？”

清明的眼又失去了焦距，酒精捉弄的大脑根本分不清话语里的含义，只听进去了“恶心”二字。宋雁北拼命摇头，泪珠儿说洒就洒，“不恶心的。我…我洗了很多次澡，不恶心的。”

“我…我喷了香水，衣服也是干净的…..”

“小冰…”宋雁北委屈的红了眼眶，“你这么说，我的心会难过的……这里，痛痛。”他点着心口泪光点点，那模样倒真和控诉渣男有几分相像，连李冰都差点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冰笑出了眼泪，沙哑道“你还有心啊宋雁北，你还有心吗？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小冰，我妈妈突然生病住院，你等我回家一趟再跟你联系。

小冰，对不起。我…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跟她发生了关系，她吃药了。

小冰，她怀孕了，我要和她结婚。

小冰，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男人…不行的。

小冰，就这样吧。

我们到此为止。】

“有的。”

巨型八爪鱼根本听不出好赖，他呆愣愣的点头，煞有介事的捂住心口“我有心，心里全部全部全部……嗝——”宋雁北眯起眼笑的甜甜的，“全部是小冰！”

李冰怔了瞬，狼狈道“滚开——”

曾经的情谊灼烧着李冰，他像是实验多次后终于懂得了趋利避害的小动物，自动选择过滤危险，保护自己。心口涌动的不是什么感动，而是被人戏耍后的愤怒。

很好。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鬼讲这么多…”李冰自言自语“等你的助理来了，立刻让你滚蛋。”

赵姐急匆匆的赶来，身边还带了另一位行政助理小张。远远的她就看见李冰立在房门口，大腿上缠了个喝醉的人形挂件。赵姐心里骂小北怎么这么不懂事，面上依旧堆起了笑脸：“李哥不好意思啊…我们来晚了，小北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虽然赵姐年龄大了李冰不少，可一句李哥还是要叫的。助理小张打过招呼后毫不含糊，当即试图扒开醉鬼紧抱的双臂，结果遭到了宋雁北的一番强烈反抗，“你要…嗝…要干什么？！”

“宋哥，咱们回去休息吧，这儿不合适。”

“我不回去，”宋雁北摇头，“我不要离开小冰。”

“宋哥，这都几点了…这是人家的门口，你搁这待着也不对啊……”

“怎么…不，不对？这是…我的小冰，我为什么…不能待在这里？”宋雁北不高兴的嘟囔着“小张你平，平时不是最有眼色吗？”

“呃…”小张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姐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示意，“快，把雁北带回去！别管他说什么。”

“好。”

小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八爪鱼扒下来，累的满头大汗，“宋哥，你可站稳了啊…还够沉的。”

宋雁北的指尖失去了熟悉的温度，那人的味道也散了。谁…谁带走了他的小冰？心中的焦急全部被堵在了喉间，酒后的大脑难以组织出一句像样话，视线晃动中一袭白影离他愈来愈远，远的…就要看不见了。

“走开！”宋雁北一把推开了小张，跪在地上开始四处摸索，“在哪…我的小冰…在哪？”

“把我的小冰还给我……”

他跌跌撞撞，朝着那模糊的白影奔去，摸到了对方光滑的鞋尖。

“嘿嘿…小冰，”宋雁北满足的重新抱上了李冰，“我回来了，回来…就再也不走啦。”

“永远陪着你。”

“不走啦。”

走廊上的两人哪见过向来温润如玉的宋雁北还有这样执拗不听人劝的一面，眼睁睁望着自家艺人毫无形象的擦了一路的地板。

李冰好看的眉头紧紧锁着，对没缓过神儿的两人提醒道“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但是…你们最好赶快处理了。”

“请你们转告宋雁北，我不希望和他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接触。”

“劝他不要自讨苦吃。”

“离我远点。”

赵姐知道这两人过去的恩怨纠葛，只好拉住小张一个劲儿的道歉，好半天才把宋雁北送回了该去的地方。

“唉，这些年轻人啊……”大半夜的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的睡意全无。赵姐叮嘱道：“小张，你可把嘴巴管严了知道不？你宋哥还有场硬仗要打呢，现在不能出岔子。”

“明白明白。”小张多少有些唏嘘：“我就是..从没见过咱们宋哥这么卑微的样子。李冰一个眼神都不睬他的，宋哥还往上凑，他李冰哪来那么大的脸啊……”

赵姐骂他胡说八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别一天到晚的瞎嚼舌根。这些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跟别人、尤其是小北，一个字儿也别说听到没？”

“包括王蔷。”

小张这下不吱声了，提到王蔷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宋哥怕是真的对李冰余情未了，那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宋雁北的现任妻子，他的经纪人王蔷，是个用孩子逼迫成婚、上不得台面的第三者。

翌日，李冰一早赶飞机去B市，刚一落地就接到了某八卦人士的电话。杜从礼的消息灵通，圈里这这那那的动向摸的门儿清，不找李冰挖苦几句心里可不能舒坦。

“冰儿啊，哥说你啥好呢？当初谁说接那部综艺是为了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现在还没散伙呢就又粘上了？”

“咱能不能有点骨气。”

“对白眼狼说不！”

“喂李冰，你听没听着啊？喂？”

李冰把音量调小了几格，“在。你声音小点，吵得我头疼。”

“行行行，我放小点声。你这是昨夜和某人宿醉去了？”

“没有，你听的什么小道消息。”

杜从礼乐了一声，“消息我都看到了，已经被他们公司压下去了。这宋雁北还真不要名声啊。你是不找他了，可他不要脸的寻上门来，不给点反击不合适吧？”

李冰叹了口气，“算了吧，老杜。我昨天跟他的工作人员说的很清楚，没有再二再三，我已经警告过了。”

“他醒了肯定羞愧万分，不会再来找我发疯。”

“你知道，他这个人对面子看得有多重。”

阿荣从后视镜里见老板沉下去的面色黑压压的，眼底的黛色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嗯…回聊。”李冰挂了电话闭目养神，强迫自己大脑放空不去思考那人奇怪举止的背后含义。

他对你笑，不代表他喜欢你。

他对你哭，不代表他确切的悲伤。

他说不走，不代表他不会离开。

他喊我的小冰，转眼就能拥他人入怀。

同理，他说爱你，与同别人结婚生子亦不矛盾冲突。

你看宋雁北说过这么多句谎话，却还可笑的指望别人能相信他。他在李冰这儿还有什么信任感可言呢？

信任危机下，曾经的一切美好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霭，天平上人心开始倾斜，怀疑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长出参天大树。

李冰和宋雁北，也许根本就没有曾经。

根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