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声 第6章 第六章

“小北，昵昵怎么样啦？好点没？”

“好多了。”

“喔..那就好，改天我来看看她，做点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宋雁北远眺窗外，轻飘飘道“行。”

“小北，妈多嘴问一句，昵昵妈妈有没有问过孩子最近的情况？”

“妈。”宋雁北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我要和她离婚了。”

“离..离婚？”宋母先是惊讶，而后无声叹气“小北，你决定好了？”

“嗯。”

“也好，你想好了就行。妈…妈不会再插手你的感情生活了，过去是妈做的不对，才让你……”

宋雁北打断了这个话题，“妈，不说这个，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好好，小北好好照顾自己啊……”

宋雁北挂了电话，倚在沙发上发呆。比起刚知道昵昵存在时的仓皇无措，他现在反而什么都不怕了。不怕媒体的发问，不怕父母的指责，不怕粉黑的风言风语，也不怕那个女人再靠什么所谓的“黑料”来威胁自己。

这世上的名利他曾经看的很重，为之做过不少荒唐事，与资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如今宋雁北只恨自己不能看清地再早一点。名利让人快乐满足，失去李冰后自己连快乐都感受不到了，何谈满足？

他被“孩子”这份所谓的责任困了三年，潜意识里逃避真正等待他去赎罪的人。可世界就这么大，活着的人总能碰上，或爱或恨，或两两陌路。

三年，够久了，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经得起蹉跎？万幸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机会去弥补与挽回。

而不是为时已晚。

《我的爸爸是超人》的A市之旅即将宣告结束，最后一日他们在碧海村的藤蔓林里共进晚餐。

昵昵和小伙伴们两日未见，一见面就开心的打成了一团。徐霄羽小心地碰了碰昵昵的手背，“哇，我爸爸说当时你的手红了一片，现在都看不到了。”

“嗯嗯，现在好了。”

徐霄羽看着两个男孩子捂嘴偷笑，“昵昵，你知不知道昨天陈陆哭了…他想妈妈了。你呢，你想妈妈了吗？”

昵昵原本的笑脸儿黯淡了，“我才不想她。”

“啊？”徐霄羽诧异地问，“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每天都有同妈妈视频吗？”

“没有。”昵昵闭紧了小嘴，徐霄羽怎么问她都不说话了。

宋雁北找到女儿的时候发现小家伙正沮丧的撅着小嘴，两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沙地。“昵昵，下午玩的不开心吗？”

小女孩摇头，冲爸爸伸手要抱抱。

宋雁北揽住女儿，问“那昵昵悄悄告诉爸爸好不好？”

小女孩依然摇头，往温暖的怀抱中缩了缩。“爸爸…我想回家。”

“回家？”宋雁北不解道，“昵昵，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和爸爸讲知道吗，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

“那爸爸先告诉昵昵…”小女孩猛的抬头，眼眶红了一片，稚嫩童音里是布满哭腔的质问，“爸爸为什么不高兴？”

“爸爸为什么总偷偷的抽烟？”

“爸爸…爸爸为什么哭了很久很久？”

“爸爸…又为什么不和妈妈视频呢？”

“是昵昵不够乖吗……”

宋雁北温柔的面具顷刻破裂，他张了张口有许多话想说，过往的一地鸡毛却令人无从谈起。在女儿的啜泣声中，宋雁北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

27岁的他。

27岁是宋雁北人生中的一个大坎。

这一年他因片酬问题与原签约公司交涉，本已谈妥的协议不知怎的突生变故，几个公司元老暗地里不停的给他使绊子，从绯闻迷云到疑似整容的黑通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公司内流传着他即将被雪藏的消息。

宋雁北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他还年轻，还有剧待播，最重要的是那些黑料他一件都没有做过，身清影正，他想自己总有办法化解谣言的。身边人的信任给了他打持久战的勇气，有李冰在身边的宋雁北有如捧着火在冰上前行，就算坠落也有温暖长伴，他不怕。

一切中转于宋母的那通电话。

“小北，你老实和妈妈说，是不是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了？”

“你们还要明年去国外结婚。”

“我都知道了，他叫李冰，你们在一起四年了。”

“你…你这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你是最让妈妈放心的啊……”

“这简直太丢人了，老宋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羞耻的事？”

宋母最后苦口婆心，“没关系，你就是一时走偏了，被人迷惑了。听妈妈的小北，立刻和他分手，啊？”

放下电话的宋雁北满脸茫然，他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到他父母那去的。李冰的事被宋雁北藏的很好，圈内有些许线索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们才敢大胆的规划婚礼，打算明年再告诉父母。可这一切都与眼下焦头烂额的事业撞到了一起，宋雁北只觉得难以招架，身心俱疲。

他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蔷姐，最近如果有我和小冰的黑料，麻烦第一时间处理了，压下去。”

王蔷比宋雁北大了三岁，当他经纪人已经五年了，自然反应很快道“好，你放心。雁北，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你从哪里来的消息？”

“我父母知道小冰了…”宋雁北揉着眉心，“不管是谁告诉他们的，我们的事已经不再安全，时刻都有被曝光的危险。”

“蔷姐，我可以出事，但绝对、绝对不能牵扯到李冰。”

“这点你必须知道。”

王蔷在电话那头奇怪的笑了下，叹气道“雁北啊……”她拉长了声音，“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李冰的吗？你要是出事，我的生涯怎么办？”

“李冰背后有别的资本撑腰，你呢？你出事了两个月，他帮了你没有？现在四面楚歌，剧播出不了，黑料缠身，要不是我天天给你跑前跑后不要面子的巴结着那些人，你还能拿到什么资源啊？”

王蔷又放软了腔调，“雁北，我说这些不是想邀功，只是想让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毕竟我们认识了五年…我，也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

宋雁北当时被这些高级的话术所迷惑，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多好的经纪人，和王蔷的关系也越走越近了。

宋雁北的父母是典型的水乡人，从小到大的家庭氛围一向很好。他本该顺应父母的规划出国求学、找一份稳妥的工作，然后与心仪的女子结婚，一切就如父母那辈一样安稳惬意。宋母后来也打过几通电话，谈话最后都不欢而散了。宋雁北是不可能放弃李冰的，他坦白了自己的性向，直言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女人结婚，让父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小北，我们家庭传统，退一万步讲你可以喜欢男人，但和男人在一起你们怎么有下一代啊？”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妈妈想想好不好？”

“……”

宋雁北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但只要李冰对他撒撒娇，亲他一口，偶尔买上一束花，或做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菜，宋雁北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好，他不需要孩子，只有李冰就够了。

“宝贝，我这次拍戏可能赶不上和你一起过年了。”李冰愧疚的吻着宋雁北的额头，“要不你陪陪爸妈？”

“不要太想我…还有，不要想太多，有我呢。”

“北哥，我会想你的。”李冰熟练地吻开了宋雁北的睡衣，沿着他精致的锁骨一路下移，挑眉道“小小北也这么舍不得我啊？啧啧，没有我可要憋坏了吧。”

宋雁北老脸一红，“你要做快做！别…别胡乱说话。”

“好。”李冰抱着他倒在了沙发上，沙哑道“太想了就给我电话。”

“小冰不论多晚都接的。”

“来，抬腿……”

他们疯狂了一整个晚上，李冰第二日如期离开了。宋雁北的确打算回家过年，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突然收到了父亲的消息：小北，你妈病重住院，速回。他一时顾不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与经纪人王蔷踏上了回水乡的旅程。

也是噩梦一般的旅程。

糖醋排骨不是昵昵喜欢吃的，是李冰喜欢的。只是他为女儿做排骨的次数多了，昵昵渐渐也爱上了这个味道。

宋雁北给昵昵塞了只小女孩最喜欢的兔子玩偶，落寞地笑了。这只玩偶和李冰当时娃娃机里给他抓的那只一模一样，可总归不是同一只兔子。

记忆真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让你忘记快乐铭记痛苦，但快乐的记忆还是会时不时的触发，告诉你曾经有多美好。

“昵昵，这些问题爸爸很想回答你，但你还太小…”

“爸爸答应你，等你大了，若你还想知道这些答案，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昵昵，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爸爸都会爱你。”

“不是你的错。昵昵已经很乖了，但大人们不乖。”

宋雁北摸着玩偶的兔耳，柔声说“昵昵，你要是想妈妈了可以跟她视频。”

“即使我们离婚了，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是他永远亏欠李冰的证据，是他拼命掩藏也藏不了的事实。

恨与爱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