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声 第5章 第五章

“不是剧毒的水母…小朋友皮肤表面痛痒是正常的，打过针，连续敷药就能慢慢恢复。”

“我知道了，谢谢您。”

李冰向医生道了谢，而后与赵姐一同往病房走。场务是个年轻小伙，他头一回经历现场的紧急情况，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感慨幸好没出什么大事，要不他的饭碗可保不住了。

“宋老师平时挺细心的呀……怎么连昵昵碰到水母都没能发现呢？”

“你说是不是，冰哥？你跟宋老师熟，他可温柔细心了，做事特认真。”

李冰没接话，只疲惫地笑了声。

赵姐责怪地剜了小邓一眼，“没见你冰哥这会儿累了吗，”她摇了摇头，“谁知道怎么回事，我瞧雁北最近心里有事儿…小冰，我去取药膏，你先带着这些东西和小邓回去吧。”

“好。”

李冰提着一袋杂物，有退烧贴，有卷纸，还有毛毯水杯…都是给孩子用的东西。走到病房门前时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冲场务说“小邓，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些拿给他们，我先走了。”

小邓猝不及防的说好，又问李冰“冰哥，你不看看昵昵了吗？”

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的人，李冰正要转身，门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宋雁北的面色较下午强了些，眉宇多少染了点憔悴，血色不足的唇也干裂了开，但眼睛亮的惊人。他像是等候多时似的放柔了声音“你们来啦…多谢，今天辛苦了。”

小邓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昵昵没事就好，宋老师也累了吧？我来照顾孩子，你睡一会。”

宋雁北拒绝道“昵昵刚刚睡下，不用麻烦…东西给我吧。”他朝李冰伸出了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谢谢…提了一路，谢谢你。”

李冰利落地递过去了袋子，“不用谢。”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小邓呆呆地站着发觉情况不对，“诶冰哥，我…我也走，你等等我。”

宋雁北望着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胸口积压多时的东西霎时喷薄欲出，“李冰！”

静寂的走廊充盈着回声，宋雁北尽量清了清嗓子掩盖泪意：“李冰…”

“你不愿见我，一面…也不可以吗？”

“我，我有很多话想……”

李冰不耐烦的啧了声，让呆楞一旁的小邓赶快离开。凌晨的县医院很静，不远处的护士站还有隐隐的亮灯。他停了会儿转身，一入眼即是那双含泪戚戚的眸子。

“小…小冰……”

宋雁北失去了言语组织能力，他懵然的靠近梦里的身影，如水中探月般伸手畏缩不前。

是真的小冰吗？

不是梦，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小冰，你还好吗？”

李冰只看着宋雁北厌恶地皱眉，他瞟了眼远处的cctv，示意去天台再聊。宋雁北忙不迭地跟上，刚一入天台，他便被一股极狠的力道甩在了墙壁上，李冰一手抵着他的喉咙，狠戾道：“演够了吗？影帝。”

“这次又是什么戏码？嗯？”

宋雁北被拘的呼吸不畅，他将剧痛压在了喉间，泪眼朦胧的望着李冰，将对方的寒凉深深刻入脑海，手上使不出半点挣扎的力气。“没…没…没有戏码。”

“对不起。”宋雁北浑然不觉泪已落到了李冰的手背上，只瞪大了眼睛，艰难重复着三个同样的字。

“对…不…起…”

“小冰。”

他本生了双多情眼，如今泪水夺眶而出濡湿了眼睫，鼻尖眼尾一颤颤地俱是通红，瞧上去颇为可怜。

可李冰不会再对他心软了。

“小冰？”李冰嘲讽地笑，居高临下的鄙夷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两个字？”

“宋雁北，你真让我恶心。”

宋雁北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如被针扎一样放开了覆在李冰臂上的手，“是……”他缓缓承认道“是我恶心。”

“我有什么资格再见你，想你，碰碰你呢？”

“你说的不错，我恶心透了。”宋雁北破罐子破摔般的笑了，音色喑哑不堪，“我说一万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回不去了。”

“是我，把一切都毁了。”

“是我啊。”

他像是哭到泪腺的尽头，流不出泪了，眼角血样的红，不敢碰李冰却偏偏舍不得移开视线。

“小冰，恨我吧，别放过我。”宋雁北勾起了唇，端的是魅惑众生，“我求之不得。”

昵昵睁眼的时候宋雁北还在休息，她发现爸爸的头发衣服都乱乱的，身上有股浓重的烟味。小姑娘不信邪的闻了闻，确认是吸烟才有的那股臭臭的味道没错了。

爸爸昨晚去哪了呀？

小姑娘嘟囔着，极小的声音竟把宋雁北吵醒了。

“昵昵，手还疼吗？”宋雁北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松了口气“不发烧了。”

只听昵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被爸爸睁开的眼睛吓坏了，“爸爸…你的眼睛流血了吗？好红好红呜呜呜呜…”

“爸爸，你疼不疼？一定很疼吧……”

“昵昵给你呼呼。”

宋雁北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他失笑地摸了摸眼睑，安抚女儿后照了镜子。镜子里的人面容憔悴，一双红似滴血的眼睛盯着镜面，眼白上布满的细血丝清晰可见。宋雁北了然地冲昵昵笑了笑“昵昵，方阿姨一会来照顾你。爸爸去看医生很快回来，你乖乖和小邓叔叔待着。”

他挂了眼科的号，尽管带着口罩仍是被眼科的小护士认出来了。

“你是宋雁北？真的，真的是雁北呀？”小护士高兴的捂着心脏，“天啊天啊，我也太幸运了吧……你的眼睛怎么啦，严不严重，刘医生怎么说的？”

三连问让宋雁北笑出了声，隔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你好，感谢你的喜欢。我的眼睛不怎么严重，老毛病了。”

小护士的脸涨得通红，宋雁北一次回复了这么多句话，令她磕磕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慢走，欢迎再来。不对不对…您一定会健健康康的，要保重身体！”

“嘘——”宋雁北眨了眨眼睛，“我来这里看病的事可以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可可可可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护士特意去咨询了宋雁北的眼睛情况，一头雾水的医生讲那个年轻人是用眼过度导致的急性炎症，不算严重。

“用眼过度？”

“是啊，他应该哭的太久太用力，缓几天就好了。”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小护士耷拉下了脑袋，悄咪咪地发了句谁也看不懂的围脖。

———以为是破冰重聚，谁知是泪洒咸海。雁子何时能衔来春天的第一朵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