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新开了一家乐高店,眼下临近打烊的时间,店内一眼望去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位顾客。
最近冬季流感频发,带口罩的人多了不少,可这位顾客却是吸引了店员小妹妹的注意。他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脖子上的银链亮闪闪的,一身嘻哈风配上蹿出帽檐的几缕卷发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男顾客轻轻摇头,店员从一闪而过的对视里捕获了十足的惊艳。好…好家伙,发现帅哥一枚!女店员立刻精神了,虽然顾客看上去不喜打扰,但她的视线却胶着着那人的背影难以移动。
“是喜欢赛车吗?…哦那个是最新款的梵高星夜,前面有哈利波特系列…啊他停下了!他也喜欢海德薇吗?…好吧,他在看圣诞树……”
……
李冰提了一大盒乐高站在路边,一边思索着阿荣口中的“十分钟就到”究竟包含了多少个十分钟。所幸他穿的厚,在外面抗个半个小时还不是问题。等着等着一辆车子逐渐向路边停靠,氙气车灯很亮,晃的李冰看不清车上的面孔。
“李冰?”
听上去只是试探性的开口,待李冰抬头时,那声音笃定了许多,“好久不见。天气冷,要不要来车上等等?”
降下的车窗里显现出一张温和的俊脸,笑容暗含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魄力。这下轮到李冰大吃一惊了,他不可置信道:“锦哥?!我没看错吧?”李冰旋即笑的露出了白牙:“好久不见!”
车上暖和却不闷热,李冰坐在后座上,好不容易才摘下了口罩。他把头发向后捋了捋,长舒了一口气。
刘锦洲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李冰的狼狈,笑道:“好些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皮,还喜欢乐高呢?”
“那可不,喜欢乐高可是一辈子的事。”李冰嘚瑟地拍了拍新买的救援直升机,“这个好拼,改天有机会了请哥去参观参观我的乐高秘密基地。我知道你忙,没时间玩这些…拼好的你要是遇到喜欢的,我直接送就成。”
刘锦洲憋笑,摇头无奈得很:“你啊……那是你的心头好,我岂会夺爱?”他漫不经心的移开了目光,嘱咐司机换个安全点的地方停车。
李冰的激动劲儿过了,这才有功夫好好研究刘锦洲。人还是那么个人,他们四年没见,刘锦洲身上居于上位的决断气更浓了,浅咖的眼珠儿依旧好看,啧,就是不知道配着这一身深色西装让多少颗少男少女心破碎过。“话说回来,锦哥你怎么回国了?都不告诉我声。”
“公司高层调动,我上周刚回来,已经见过李伯伯了。”刘锦洲顿了顿,打趣李冰:“他看上去与吴氏的合作有诸多不顺。”
“哦?呵呵,那先恭喜他了。”李冰不想扯上吴雅兰的事,只能给刘锦洲一顿抱怨。刘锦洲长他五岁,是老宅时少有的几个看得起他的人,这些李冰都很珍惜,他对刘锦洲也总没什么防备之心。
“这样…”刘锦洲若有所思,“事情不是没有转机,你先别急,李伯伯的为人你也知道…他还是向着你的。”
这次李冰没接话了,他重新按亮了手机,想看看阿荣还要多久才能到。“完了哥…”他眨巴着眼睛,一脸不爽和委屈,“可能得麻烦你送我一趟了,司机的车半路抛锚,估计是来不了了。”
刘锦洲神色安然毫无意外,如同他无数次为李冰提供帮助那样,温柔且包容:“乐意之至。”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晚,紧赶慢赶的,《空房子》剧组终于杀青了。一部烫手山芋似的悬疑剧蹉跎了半年,林宇封掩盖不住面上的喜色,就差敲锣打鼓欢送宋雁北了。
“小冰,据可靠消息透露,宋雁北不参加杀青宴了,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李冰问出口便顿觉后悔,“算了,管他做什么。封哥你少喝点,不然嫂子那边我可不敢解释。”
“行了,就你话多。”
林宇封心情好,顺带也感染了李冰。李冰给段导还有其他的一众剧组人员敬了酒,一路说说笑笑的,最后被人半拖半拽着去KTV包场了。
“来来来,冰哥唱一个,唱一个!”
“不唱。”
“唱一个嘛~”
场务喝多了,对让李冰唱歌的这件事情上十分的上头,他摇着手鼓把包间的气氛逐渐推向了**,“咱们众所周知的冰山酷哥,李冰,冰哥…的歌声大家都知道吧?嗝儿……那叫一个好听!像那什么空谷幽兰、绕梁三日……”
“哈哈哈哈哈哈…”
“你会不会形容啊……”
“哎呀,就那么个意思,get到就行,”场务把话筒递给李冰,怂恿道:“冰哥唱歌,我伴舞,成吧?要边跳边脱衣也行,就看冰哥乐不乐意,反正俺可以!”
“我!不!可!以!”
“噫——恶心!冰哥别答应他。”
“…你别跳了让我来。”
李冰被大伙儿热烈的目光架着没办法,也不在乎什么演唱会不演唱会的,他接过话筒调高了些,笑道:“行,我给大家来一首《Sugar》,自备胰岛素啊各位,甜翻可不偿命哦……”
“I’m right here, cuz I need, little love and little sympathy…”
这厢曲毕,不少人还在跟着场务踩节奏点群魔乱舞,好好的一个KTV包间有了酒吧的架势,李冰正在兴头上,被阿荣叫过去贴着耳朵狂喊:“冰哥!有你的电话!”
“谁的?”
“啥——?冰哥我听不清。”
“谁?”李冰这次放慢了口型,在手机屏上瞥见了杜从礼的名字。“我出去会儿。”他从阿荣那接过手机,纳闷老杜怎么大半夜的连环call,是又醉到哪等他去接了吗?下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李冰看也没看果断接通了,耳膜中还残余着震荡的电子音,李冰几乎是半喊着问:“老杜,又喝高了?”
“喂?老杜?你在吗?”
“喂———?”
他快步找了个安静地儿,重新问道:“行了,现在方便说话了,什么事我听着呢。”
听筒那边一片寂静。李冰皱眉,指尖在黑屏上用力按了下,屏幕亮起的时候,方才喝下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大脑空荡荡的发疼。
啧,怎么又是他。
就在李冰决意挂断的前一秒,听筒那边的人说话了:“小冰…你喝酒了吗?是不是醉了……”然而李冰二话不说的执行了未完成的指令,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通话结束后的屏幕重新暗了下去,李冰在黑暗中打了个寒颤,给阿荣发消息说该回去了。
他走的不算跌跌撞撞。
夜里风大,李冰的风衣被吹的衣角翻飞,于是他把头向围巾里埋得更深了些。
不够,还是冷。
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倒影,愈来愈近,眼看着就要与李冰重合在一处。
“你干什么?!”阿荣既是司机亦是保镖,他挡在李冰的前头,把那个不善的身影推了推,一脸警惕。
黑色大衣被推的退了几步,又重蹈覆辙的缠上来,露出了帽子下巴掌大的小脸儿:“小冰,是我!”他看上去开心极了,“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要是脸色能写字,那么现在李冰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几个大字,还高兴惊喜呢,不受到惊吓就算不错了。
“让开。”
“小冰~”宋雁北毫无危机感的挽住了李冰的左手,亲昵道:“你平时不是老嫌我不来探班吗?今天我来啦,特意打听到你今晚有杀青宴才来的。怎么样,我没被人发现哦。还有…就知道你会喝多,喏,给你带了醒酒汤的。”
宋雁北从大衣里神秘兮兮的掏出了一个保温杯,一脸星星眼的望着李冰,又自作主张的要带他回家休息。
阿荣面露难色,“冰哥,你看这……”宋雁北是李冰的老熟人,这人他推也不是等也不是,只知道不能让李冰和宋雁北在一起待得太久,不然林宇封知道了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李冰给阿荣使了个眼色,“没事儿,我和他说几句就走,你在前面等我。”
阿荣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他停在不远处做好了冲刺的准备,随时打算杀回来拯救老板。
风越刮越大,李冰甩开了左手上攀附的物什,不耐道:“说吧,今天又演什么戏呢?”
宋雁北的眸子受伤了一瞬,脸上快速换上了李冰熟悉的微笑,宠溺的、天真的、藏了抹浅浅的羞涩,是初恋的味道。“小冰,你不想去我家也行,我去你公寓就好。”
“风这么大,你会吹感冒的。”
他真心实意的为李冰身上的薄大衣而感到担忧,“我前几天为你买了一件驼色的大衣,厚实保暖,款型也好,你见了一定喜欢……”
这不是宋雁北在李冰面前第一次自说自话了,相同的对话李冰无从谈起更无从反驳,因为这本就是宋雁北一厢情愿的构想。
“我说,你知道今年是几几年吗?”
“……什么?”
李冰恶劣地对着手足无措的宋雁北发问:“你,知道今年,是2022年了吗?”
他一点一点的看恐慌在那瘦削的脸庞上蔓延放大,曾经柔软如玫瑰的唇瓣流了血,在寒风中微微的打颤。宋雁北如溺水之人一样拽住了李冰,语气弱到不可思议:“你骗我……”
“撒谎……”
“别骗我,求你…”
风送来了宋雁北的声音,李冰眉峰一凛,他揪住那人的衣领猛地逼近了几步,两人的鼻息迫近,彼此的瞳孔中只能映出属于对方的月光。空荡荡的,没有出口。
“骗子没有资格说话。”
“你这个骗子,宋雁北。”
“现在,”李冰冷笑了一下,忽的放手,宋雁北竟然脚下一软就这么跌坐在了地上,也许他本就是倚靠在李冰身上的,可李冰没有去扶他。
“滚吧。”
李冰大步向前,没有再看宋雁北一眼,他拽过了还在不停回头的阿荣,冷冷道:“怎么,你想去救他?要不要我为你叫辆救护车?”
阿荣疯狂摇头表衷心,一路上车开的又平又稳,生怕李冰再说出什么不对来。
刘锦洲的微信头像是盆植物,看上去有种与他总裁形象不符的退休养老风。李冰点开聊天界面,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一年前。
“春节快乐,锦哥。”
“你也是,春节快乐。”
叫他小冰的人有很多,可印象里刘锦洲很少这么叫他。李冰踌躇了会儿,咨询了刘锦洲一个问题,听杜从礼说刘氏有不少的高级私立医院。大约半小时后刘锦洲回复了。
“我确实认识一些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冒昧的问一下,这些是帮你的朋友咨询的吗?”
“算不上朋友…是有人托我参与治疗。我不太了解这些,知道锦哥你有不少医院的资源…就想问个大概,总好过一无所知……”
刘锦洲的桌上还放着份秘书刚刚呈上的报告,他的唇角抬了抬,指尖在宋雁北的名字上划了几圈。
“明白,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并非专家,可能以后需要你同我一起去拜访了。”
李冰得了刘锦洲愿意帮忙的信儿,忙不迭地保证随叫随到,一边哥哥好哥哥妙的夸了一通。
那么…
“锦哥,改日见!”
刘锦洲将银边眼镜卸下,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眉心。他望着明日见后面的感叹号沉默了半晌,摇头默默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