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世 第2章 浮云山

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下界的小妖都羡慕天上的神仙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殊不知神仙的长寿也是靠修行而来，王母的蟠桃，老君的丹药，这些哪是什么易得的东西？

神仙不添寿便不能长寿，想要与天同寿更是痴心妄想。

妖要长寿更是得有机缘还得潜心苦修。

现在这年头，南部众洲人族昌盛，四处征伐而有佛光庇佑，没有背景的小妖更是惹不得，吃不得。山疙瘩里的小妖没见过世面，大部分未开灵智，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

他们接触不到高级的修炼心法，唯一像样一点的地方就是像凡人一样扎堆，也学着选出个“本领高强”的大王，学些捉人猎物，拳脚棍棒的本事，封了些将军、军师、先锋等职位。

浮云山灵角洞便住着这样一群小妖。

灵角洞的大王是个犀牛精，取了个名字叫占山大王，这名字还没有山名、洞名有文化，犀牛精偏偏觉得自己懂了凡人之乎者也的精华，向一众小妖吹嘘自己才华横溢，是个“文化牛”。

小妖们不敢言其他。

这占山大王与众小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牧草果实树叶为食，偶得机缘成精后知道了吃人的好处——食人便会更像人。

他们得到了修炼的捷径，专门抓山上迷路的人或其他不同群的动物，或蒸或煮，四肢瘦肉留给自己享用，肝肺下水分给众小妖。

小妖们大抵觉得求仙问道不如及时行乐。

至于何为及时行乐？

浮云山地险人稀，少有猎户。对小妖来说，巡山捉人便是最大的乐趣。

巡山的小犀牛穿着山脚下猎户丢弃的破黑袍子，他兽首人身，浑身上下块干净的地方。

这也没办法，小妖们的习惯便是这样。

巡山的路线本来是固定的，但是今天小犀牛特地在水池边多逗留了一会儿，打算走个过场就回去。

他转了个身，突然察觉到浓重的血腥气和时强时弱的妖气。

正西方两百里，有什么东西受伤了。

该不该管？

小犀牛权衡了一下，毅然决然找了个没有其他妖精的地方，别扭地腾云驾雾而去。

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把人拖回浮云山山脚下的小水池。

此时浮云山四季如春，草木繁多，灵气四溢，正是是修炼疗伤的风水宝地。

这小犀牛把人拖到水池边，他用双手夹着那人的腋下，那人的长腿拖在凹凸尖锐石头上，隐隐流出一道红色血印来。

人好像伤得挺重。

小犀牛折腾半天，到了浮云山他才放下心来。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起这个人。

此人的长刀刚被他收了起来，白色的骨头制成的刀，接了个不伦不类的刀柄，好像没有开刃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刀。

真是奇怪，这人明明伤痕累累，这武器倒是半点灰尘都没有粘上。

他打算捧水浇人脸上把人浇醒，还没付诸行动便注意到了那人脖子上的红色箍儿。

这箍是玉质的，拇指粗细，纹饰复杂似龙非龙，箍儿上丝丝的红色好像流动的血，与这人沾了血的暗红衣裳一对比，愈发红得妖异。

小犀牛开始扯玉箍儿，听说人都是把玉镯子带在手上的，哪有带在脖子上的？这箍儿这么古怪，看我把他取下来。

这昏迷不醒的人名唤姜水。

他的手动了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勒他的脖子，虽然很痛苦，但是不想动。

姜水与自己名义上的和尚师父动手，被和尚一掌打的差点直接上西天见佛祖。

这和尚说他动了杀念说他日后必成大患，然后又神神叨叨的念叨自己错了。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死掉解脱了，醒来却发现相空和尚给他留了一口气。

如今一头灰不溜秋的小妖救了他把他拖到这里。

小妖鼻孔里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这妖怪在没有章法地扯着他的玉箍儿，玉箍儿拿不下来反而愈箍愈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姜水还是没有动。

小妖好像是怕把他勒死了终于停了下来。

姜水还没有消停一会儿就感觉这妖怪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感情这妖怪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想给自己加餐。

他一时不知作何感想，自己没有被相空打死反而要落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口中，当真讽刺。

“占地儿，大王找你。”不知从哪传过来一声叫唤。

张娣儿还是占地儿？

应该是小妖的名字。姜水费劲地掀起眼皮儿瞄了一眼，就看到小妖推挤在一起的五官很神奇的做出了一脸谄媚的灵动表情。

“嗳……”小妖应了一声，然后很利索地转身并扬长而去。

姜水心道，果然命不该绝。

姜水被小妖弃置在这里几天了，期间除了一只食肉动物光顾过连小妖的毛都没看见。他异常痛苦地发现，相空居然封住了他的法术，这天杀的，当初给他玉箍儿不够，还要封他的法术，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不幸中的万幸，这座山灵力充沛，不知道给足够的时间能不能破了封印。

等到伤好了一点，他试着用法术变点什么东西——变出来的东西都很勉强。

变化之术口诀复杂需要的灵力却不多，姜水现在的状态连变化之术都施展不开。

雪上加霜的是他重要的武器不见了。

这把骨刀虽然没在身上，但刀和他本身有通灵，他能感觉到就在附近，很有可能是被小妖拿走了。

姜水又在水池边蹲了两三天，终于逮到了一只巡山的小妖。

这附近的小犀牛精都长得差不多，他甚至分不清前几天遇到的是那一只，唯一记得就是一个名字。

姜水试探一下：“占地儿。”

小妖回过头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凸起的面部表情十分夸张：“你是哪来的妖怪？”

他回答道：“我最近才来的，想要拜见你们家大王。”

“你是什么妖怪？”

姜水面无表情：“你是什么妖怪我就是什么妖怪。”

小妖看着那扎眼的红色，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说自己和你们一样，他想了想说：“那你怎么是红色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红色的犀牛。”

姜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化形的时候觉得变衣服最麻烦，就照着小妖的样式变了出来，只不过变得很勉强，颜色还是红色的。

小犀牛觉得他理解错了，跑过来围着他转圈圈：“你的角是红色的，我摸摸看有什么特别。”

姜水清楚的了解自己伤愈的能力，这已经是三天之后，他觉得法术已经恢复了一些才来找小妖怪拿回骨刀。

小犀牛见他傻站着不动，抬起手就要摸他的角。

他嫌弃的挡住小妖还没修炼好皱着黑皮的蹄子，放弃了变成犀牛精混进浮云山的打算。

小妖见他恢复本相，很惊喜地说：“你是那天我捡到的人。”

姜水有点在意“人”这个称呼，鬼使神差接了话：“我不是人。”

“哦？那你是妖喽，是什么妖？红色的牛吗？好像不是妖也不是人……”

他反握住小妖的蹄子，一点也不像继续这个话题：“是你拿了我的骨刀，你把它放哪去了？”

“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已经把它献给我们大王了。”小妖怪自说自话，“那骨头做的刀居然比屠夫手里的砍骨刀还要坚硬，我还用它来劈过柴挖过土，几百斤的木头一下子就劈好了而且还不沾灰尘。也不知道比起大王的角来，哪个更硬一点……”

姜水差点起杀念，这小妖好像故意抓着他的痛点使劲的踩。

神女的骨头被这妖怪用来砍柴挖土，他气得都快笑了。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骨刀是我十分重要的东西，你不问自取是为偷，你就不怕我现在除了你？”

“哎哎哎……轻点、轻点……您不是人……哎哎哎……您不是人，您是神仙，神仙饶命。骨刀没有献给大王还在我这，您别杀我，我这就带您去取。”

“去哪取？”

“骨刀还没献给大王呢，不过大王很中意倒是真的，我可以带您进洞先拿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若是骗我进洞到时候和里面的妖怪来个里应外合，我待如何？到不如我先杀了你，然后变作你的模样取回我的东西。”姜水不敢托大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除妖，骨刀又不能扔掉，这情况令他左右为难。

“哎呦，我哪知道还能遇到你啊！再说一把刀而已，不至于的……”小妖冲他挤眉弄眼，僵硬的脸盘令他看起来很是变扭。

“带我进洞，刀可以给先你们大王，不过我要先借贵地休息一下。”

“得嘞！”小妖一口答应，想了几秒后才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姜水变回了先前的犀牛精，重新调整了一下计划，他打算还是先进浮云山看看能不能快点恢复。

“进洞之后管好你的嘴巴，不然让你魂飞魄散。”他假装凶恶地威胁。

小妖没说话，愣神地看着他。

“进洞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姜水加重了语气，用眼神提醒小妖。

小妖好像翻了个白眼，姜水见他这反应，抓着他胳膊的手使劲。

这妖精被迫屈服，忙不迭应道：“是是是……您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