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转载） 第12章 【晏周】驯化（12）

「街区幼儿园

3:10PM」

晏明修戴着墨镜站在幼儿园的围栏外，百草丛生的花园后是一片游乐园，周月星的老师正带着一个班的小孩在游乐园里认花草。

在晏明修的认知中，人造人的寿命不会超过十五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来到这里。他心里明明很清楚，如果周翔说的是真的，那这是多么疯狂的行径，不言而喻。周翔的行为是有悖科学法则的，如果晏明修足够秉公办事，就不该包容。

可是周翔的眼神让晏明修没办法不包容，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用情很深的人，周翔也不是晏明修见过最极端的那个，但他就是没办法拒绝周翔的眼神，他开始相信他们曾经很相爱了。

他准备离开，却看到游乐园里的周月星突然向他跑来，双手握住栏杆，站在瓷砖上。

“你是上次那个欺负我爸爸的哥哥。”

晏明修摘下墨镜夹在衣领上，双手揣兜，面对可爱的生物也忍不住笑了，“记忆力很好啊。”

“那当然，我可是这里最聪明的小朋友。”周月星扬起脑袋，骄傲地伸长了脖子。

晏明修看了一眼手表，问：“你什么时候放学？”

周月星没有马上回答，努力往围栏外望了一眼，竟然讲起条件来：“你给我买彩虹棒棒糖我就告诉你。”

“你告诉我几点放学，我就去给你买。”

周月星也是被糖迷心窍，立马激动地回答：“四点半。”

晏明修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要去买糖的意思。周月星急得跳脚，“你怎么还不给我买糖去？”

晏明修俯下身，瞟了一眼他们的带队老师，“给你们老师请个假，我带你去吃比棒棒糖好吃的东西。”

周月星歪着脑袋斟酌了一番，点点头。

幼儿园老师没有疑虑地就把周月星交给晏明修了，一来这俩人看起来很熟，二来他们真的就像一个幼年版一个成年版，不过她仍然给周翔发了条短信，表示周月星已经被接走了，没有得到回复。

周月星跟不上晏明修的步伐，跑累了就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晏明修只好把脚步放得极慢，俩人才能勉强在同一个频率上。

两人走到马路边，周月星抬高手抓住了晏明修的手，认真地鼓着腮帮子说：“爸爸说过马路必须牵手，因为我太小了容易被车撞。”

晏明修直接拎起周月星的衣领，把半大点的孩子扛在肩上，过了马路之后周月星却像个狗皮膏药似地粘在晏明修身上了，怎么也不肯下来。

晏明修只好拖着一个孩子走进了甜品店，他不习惯普通居民的生活，点单也是周月星指导他完成的，让小孩教自己做事是晏明修这辈子经历过最掉脸皮的事，他尴尬地戴上墨镜，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周月星只在乎眼前的蛋糕，一坐下就用勺子舀着吃起来了。

“小孩，我问你几个问题。”晏明修坐在一旁，侧头看着周月星。

“你问吧。”

“你爸跟你提过我吗？”

周月星睁着大眼睛看向晏明修，嘴里还含着一块草莓，他认真地咀嚼着，点点头。

晏明修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问：“你爸说我什么了？”

周月星一五一十地坦白道：“说你是他的老板，他帮你做事，你发钱养我们。”

周翔对孩子说的明明是实话，却让晏明修不太舒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们没有聊很久，就被周翔的电话打断了。

“你爸来电话了。”晏明修说罢，按下接听键，周月星凑了过去，高声叫了一声“爸爸”。

周翔听起来有些生气，平常“好爸爸”的语调放狠了一些，责问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跟别人随便跑？”

“可是……”

“你今天晚上在家罚站十分钟。”

周月星委屈地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解释了。

晏明修等他们父子吵完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儿子真像个小饿死鬼。”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周翔冷道，“你们在哪？”

“跟我没有关系？你是怎么做到把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晏明修反将一军，直接击溃了周翔的怒气。

周翔大概是一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跟晏明修解释那个孩子的由来的。

晏明修透过那沉默都能猜到对方的表情，他忍不住得意地轻笑，心里只遗憾周翔不在自己面前，那表情肯定相当能满足自己的好胜心。

“晏指挥官，既然要跟过去划清界限，就该有点骨气，你这种行为，只能让我以为你想跟我藕断丝连。”周翔一番话后，晏明修得意的神色马上就阴下去了。

“现在，告诉我你们在哪？”周翔又重新拾得士气。

“幼儿园附近的那家甜品店，你最好是快一点，不然我就把他交出去充公。”晏明修不等对方回复就急急忙忙地切断通讯，好像要挽回自己最后一点颜面似的。

周翔没花二十分钟就赶到了甜品店，周月星看到他后，也乖乖地低头认错，投入对方的怀抱中。

晏明修傲慢地起身，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出了甜品店。

周翔还想责备周月星几句，但也清楚也不是这孩子的问题，他对晏明修的行为感到困惑，他摸不透那个人的心思，更想不出晏明修有什么理由来找周月星，他们那天应该说得很清楚，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谁也不该再计较。

周翔付过蛋糕钱后走出蛋糕店，准备带孩子回家，晏明修却站在门口没走。

“收留我一个晚上。”晏明修看都没看周翔一眼，不知道是请求还是在要求，从他那强硬的语气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周翔不明所以，疑惑地盯着对方。

晏明修仍然摆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我给我哥说今天晚上在培训院，回去就露陷了。”

周翔没有拒绝，他能感觉到怀里那个小孩的兴奋，家里面常常只有他们两个人，蔡威和溪戎都不经常出塔，大多数情况是周翔带着周月星去找他们玩一天，因此这个小孩还没有体会过在家待客的感觉。

他们两个人的蜗居小家马上就能迎来第一位客人了，周月星高兴地要欢呼，又想起自己干了错事，只能缩着脑袋憋笑。

晚饭的时候，周月星吃得少，周翔免不了又念了一句“让你吃蛋糕”。

是夜，晏明修在周翔家里洗了个普通人家的热水澡，洗澡的时候还要动用精神保护层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情，晏明修洗得相当不舒服，再加上没有干净衣服换，他心里就像被哽住了一样烦躁不安。

他在镜子前怎么也扣不好衬衫的纽扣，勉强扣好了还扯烂了两颗，没有杀神塔的庇护，哨兵的精神状态真是脆弱不堪。

晏明修怎么样都感觉拘束，也不好意思拿毛巾擦头发，就这样一身润泽地走出来，见周月星已经贴在墙边罚站了，忍不住想去戏弄小孩，他走到周月星面前蹲下，“你想不想坐着？”

周月星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时钟，摇摇头。

“你们小孩就是这么不自由，你看我吃多少蛋糕也没人让我罚站啊。”晏明修甩了甩头发，有些冰凉的水洒了周月星一脸。

周月星不敢抬手去抹脸，憋着一股气，不高兴地说：“我爸爸说，不擦干水容易得病。”

晏明修喜欢看这小孩子一脸憋屈样，欺负起来从不手软，“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有一个啰哩啰嗦的爸。”他发誓他以前没有这种恶趣味。

“那你就是个没人疼的小孩。”

晏明修正在酝酿拿什么话驳回去，就被一条干净的白毛巾甩了脸，半挂在他脑袋上，遮住了他一半脸，周月星看得笑出声，朝他吐了吐舌头。

晏明修黑着脸把毛巾拿下来，看向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毫不愧疚的周翔，忍过去了，毕竟他现在“寄人篱下”，诸多情绪不便发泄。

“你怕不怕痒啊？”晏明修一边擦拭头发，一边不经心地问道。

“怕呀。”周月星总是容易对给家里增添色彩的人放松警惕，马上忘记晏明修喜欢捉弄自己了。

晏明修一边假装认真擦头，一边伸手戳了一下周月星的腰，小朋友被猝不及防地袭击，痒得一弯身，前面的辛苦全白费了，周月星瞟了一眼周翔的方向，见对方好像没看见，就悄咪咪地站了回去。

“你动了，我告诉你爸去。”晏明修却存心让周月星不得安生。

“你是个烦人精。”周月星撅嘴嘟囔道。

晏明修耸肩：“你也是。”

“幼不幼稚。”周翔冷不防地打断了两个“烦人精”对线，声音温润得还以为是在哄人。

“说你呢。”晏明修对周月星使了个眼色。

“我说的是你，今年九月份就二十二岁的人了，跟三岁的小孩过不去。”周翔侧过头，看向晏明修，却又不小心跟对方对视了。

周翔这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随便了，大概是因为这是在自己家，也可能是晏明修实在是显得太平易近人了一些。

“对不起。”他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把我生日记得很清楚啊。”晏明修倒是没在意周翔对自己说话的失礼，抓住了一个让周翔更为难堪的点。

没有回答。

晏明修起身，顺手抓了抓周月星的脑袋，问道：“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问这个做什么？”周翔抬头，期盼从晏明修的脸上看到某些令人心动的表情。

但是对方只是自然又冷淡地回答：“我以前应该记得你的，不过……”

“不过你现在没必要记得了，你想说这个，对吧？”周翔抢着晏明修的话，并不是想给自己留面子，他只是不想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被伤害，他只想和自己的情绪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周翔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周月星，收敛了一些，闭目道：“星星你先进房间，我跟指挥官有话要说。”

周月星获得赦免，飞快地跑进卧室了。

“你想说什么？”晏明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把你扣子扣好。”

晏明修心里泛上某种不知缘由的感觉，很乐意把扣子扣好，但他把扣子扯掉了，于是机智地从茶几的杂物盒里拿出一个夹子把衣领夹上了。

周翔睁眼看了一眼晏明修，无言地叹息。

他酝酿了一阵，直言道：“如果你实在不想面对你的过去，你可以说’离我远点’，如果你嫌浪费口舌，无视我也行，但是麻烦你，不要一边跟我说你不在乎，又一边在我身边乱晃。”

“我只是有些愧疚，认为我们还能是朋友。”

“那不代表我也这么认为，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有任何交集了。”

“因为你还对我余情未了吧？”

晏明修话出口的瞬间有些后悔，但是他水都泼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机会。

不过好在，周翔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地受伤，果断否认了对方的猜测：“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年纪比我小的上级，你们是两个人，根本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再让晏明修撕下他的保护色，不管是眼前的这个，还是活在回忆里的那个。

在晏明修的心里，这句话跟“我喜欢的是他不是你”没有任何区别，即便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他还是莫名其妙地生气了，走到周翔面前，俯下身。

“你……”

晏明修快速凑上去贴了一下周翔的嘴唇，“既然我们在一起了这么久，这样也没有过去的感觉？”

周翔愣了一会，回神后淡定地调换了频道，回答：“还好，你现在和过去对比真是很多方面都不相似。”

晏明修仿佛正在沉思些什么，旋即又说：“你为什么不试试挽回我？我们在一起过，就算现在我忘记了，你也完全可以再试一次。”

周翔抬眸：“你愿意吗？接纳过去的人。”

晏明修摇头，“但你为什么不试着证明，自己是那个例外呢，你不觉得这很有挑战性吗？”

周翔看着晏明修一副小孩吵着要玩游戏的模样，忍不住温柔地提醒：“即便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你，只是那个跟你共用过一个身体的人？”

“你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晏明修很不喜欢周翔一再强调现在的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在他眼里，这没什么区别，周翔喜欢的就是晏明修，从未有过改变。

周翔宽容地一笑：“恰恰相反，我没有信心，所以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把一切都重新来过，对我来说，明修走了，我永远失去了他。而对你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说服我自己彻底把你们分开，但起码我不会一味地把你们当作一个人。”

“可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你不是在说服自己分开我们，而是在说服自己别喜欢我而已，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是啊，”周翔不想跟小孩子争执，他只能顺着晏明修的话，来满足对方的自尊自我，“我得开始适应你不喜欢我的生活――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和星星睡卧室，我在沙发上睡。”

“我不要跟小屁孩睡。”晏明修一摆头，对这个安排非常不满。

周翔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太高了，睡沙发难受；星星喜欢睡软床，你们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就一起伺候了。”

“你个子也不矮，睡沙发不难受？”

“我没你们那么娇气，况且，我也不喜欢跟幼稚鬼睡。”周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等晏明修反应，就进卧室拿棉被去了。

晏明修反应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是被周翔归为“幼稚鬼”类了，但他作为大人不能在周月星面前乱发脾气，又不甘心就这么忍过去，只能坐在床上威胁周月星说：“你睡觉安分点，别乱动，别跟我抢被子。”

周月星则站在被褥上，不甘示弱地叉腰回敬：“你也是，还有不能打呼呼。”

晏明修没跟周月星继续计较了，他裹着被子躺下，周月星也裹上他满布着星星的小铺盖躺在了另一边。

周翔用自己的精神保护层将这个房间封了起来，一瞬间，这个房间内就只能听到温和的白噪音。

餐桌上的残局，当然是留给周翔收拾，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后，晏明修和周月星已经相拥睡着了。

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好，一旦拥有了，就没有办法再割舍。这也是为什么周翔想把周月星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一个人的生活纵使自由潇洒，也少了承担责任的喜悦。

周翔附身在熟睡的周月星额边贴了贴，关上了卧室的灯。

“还有我呢？”晏明修带着相当浅淡稚气的声音轻轻响起。周翔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该如何巧妙地回复？

那就把他当成明修好了，当成那个他熟悉的晏明修。周翔心想。

周翔俯下身，温热的嘴唇与晏明修鬓边柔顺的细毛紧贴，他心里涌入了无数柔情，他与晏明修那一个个深入骨髓温暖悱恻的夜晚都悉数展现在脑海里，泛滥的温柔溢了出来，融进了周翔的语气里，“晚安，明修。”

他从房间退出，关上了房门。

晏明修的心跳前所未有地疯狂起来，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气息忍不住颤抖。他无法用什么东西去抵消周翔传递给他的情感，这让他全身都炽热，犹如火烤。

他感觉得到，他确实动心了，不是来自于过去，而是现在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