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的天气实在多变,冬季一天可以体会四季,夏季昨日还星空万里,今天就降下蒙蒙细雨,这对于运动员实在不是件好事,雨天地滑容易出意外,也不容易发挥出全力,但下雨已是下午,此时没比完的只剩下一千五百米和教职工接力赛,校领导不愿将它再推往后一天,寻思着雨也不大,索性宣布就此比完。
于是操场上撑起了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雨伞花,在雨中不失为一场靓丽的风景线,郑祁站在赛道上原地弹跳热身,又做了拉伸与转体运动,看见撑着透明雨伞的白序青,露出牙笑得自信,没电到他,倒是电到他旁边的小学妹,属实是好玩。
另一边站着的基本是郑祁的老熟人,一波是以宿舍长为首的宿舍支援大队,一波是以贺施玟为首的狐朋狗友大队,还有零零散散听过他大名的人,自然少不了不谙世事的迷妹们。
所以说压轴表演就是不一样,天气都阻挡不了看比赛的心情,更何况这种重量级的大比赛,一个个人都在雨伞缝里焦急而按耐不住地等待开始,随着一声枪响,教工们带着自己班的啦啦队闹闹嚷嚷,围观群众尽数尖叫吹起口哨,喧哗的操场人声鼎沸,为这阴郁的雨季平添了几分生气。
郑祁一开始就抢到了领跑的位置,脚底湿滑确实为他加大了难度,但他仍旧保持着平均速度,有节奏地向前。
“祁哥加油冲啊!”
贺施玟激动得就差翻进赛道里和他一起泡,被娄芹芹死死拉住。
游昊张着嘴对高宇信说:“这是真的猛,下雨还冲这么快,而且是刚开始。”
后者紧张得心怦怦跳,抓着前者的手说不出话来,像极了担心孩子的老妈子。
吴楚笙自从听见比赛人员的名字以后,早早就在树下找了个好位置,当看见郑祁开跑时,她的魂也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影。
郑祁后背的号码牌早已湿透,鼻吸口呼地跑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还有闲情回头看一眼同场竞技的人员,白序青手里出了汗,看着雨幕描摹出的身形,将唇抿成浅粉色。
很快两圈就结束,转眼赛程就过了二分一,参赛选手之间已经拉开明显差距,郑祁已然套上了最后几人的圈,喘气声变得大起来,身后的人也在穷追不舍地紧赶慢赶,所有人不论在操场的哪个方位,都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跨着大步追逐奔跑,牵动着每一个支持者的心。
有人脚一滑,差点摔跤,又凭借着核心力量扭转,有人奋起超越,一口气过了两三个人,操场内部甚至有人举着伞跟着跑步支援。
郑祁大腿发酸发胀,一口气差点舒不过来,眼中已经看不见赛道以外的事物,脑中只有往前冲这一个念想。他足尖发力,速度不减反增,踏过的橡胶跑道溢出雨水,像块松软的海绵,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但声音太杂太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耳畔响起醒目的钟声,那是没关闭的上课铃,悠远震荡,让清晰的助威声明确地闯进耳里。
他听见贺施玟发了狂尖叫,也听见高宇信一声声的呼唤,还有吴楚笙略带羞涩的加油,好多好多人的声音拉着面容映入眼帘,他的眼里总算清明地看见尽头的终点线在雨中朦胧,湿滑的地面需要更大的脚底抓力,他几乎用了平日两倍多的精力,双腿宛若灌了铅。
在五彩斑斓的颜色里他看见了那把独一无二的透明雨伞,伞下站着瘦高白净的身形,目光祈盼而坚定,他忽而有了动力,身后的人没料到他会再一次发力冲刺,等到想追上去的时候却已经结束。
郑祁扑进了白序青的怀里,一身的水汽与干燥的洗衣液的清香混合夹杂,拥抱浸湿了另一人的衣袖,唯有雨伞坚实地遮挡,诉说着雨季未停。
“我是不是第一。”郑祁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摊在这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怀里。
“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白序青紧紧抱着他,全然不在意一身的湿漉漉。
他们在伞下的世界里安静呼吸,人流却不给他们继续温情的机会,片刻的功夫,一大波人就上赶着庆祝冠军的诞生。
“祁哥我的超人!我就知道你还是第一!”贺施玟首当其冲地发挥了他百米冲刺的实力。
“哥你真的太牛了,我站那裁判旁边听见你破纪录了知道吗!”
“而且破的是祁哥自己的记录!神仙啊!”
“这还不止,今天下雨,祁哥却仿佛一点都不受影响,我惊了!”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松开对方,郑祁耷拉着的湿发被他冲着别人狠狠地甩了几把:“有没有葡萄水啊,我都快脱水了。”
“这儿这儿这儿!”
“哥来喝我的,我这慢慢一杯!”
“祁哥我带了毛巾,给你擦擦水!”
大家都簇拥着他,只有好妈妈高宇信记得自己另一位孩子:“序青你也擦擦吧,他把你都搞湿了。”
他带着谢意接过,又听对方说:“不过你这身板还挺行的啊,我以为那么大的惯性能把你撞倒,结果倒老老实实搂住了,我还怕你们俩一起摔进雨中弄一身泥,那就不是庆祝,而是出了大洋相了哈哈哈哈。”
于是在教工接力赛的收尾中,这一届的校院运动会圆满完成,高二八班虽然没有冲到第一名,但也和高二七班并列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在十个班里也算是运动的佼佼者,但这样比也不算公平,毕竟文科班的男生少之又少,更别说只有三个男生的文宏班,故而这种东西只能说是重在参与,真去计较排名反而没意思了。
运动会结束后,附中居然批准了今日不用晚自习,一是猜到同学们的玩心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二是三天没上学也不知不了什么作业,倒不如顺水推舟给这群神兽做个人情。
郑祁自然不会放过此等好的机会,美其名曰犒劳运动员,实际上就是用借口把白序青拐到学校附近的烧烤摊经受地气的洗礼。
后者局促得显然有点抗拒,站在门口没进去,纠结了片刻对他说:“换一家吧,我不想吃这个。”
“你吃过吗?”
“没有。”
“那就去尝试一下,我觉得你早该吃点没接触过的东西。”
郑祁不由分说就把人推了进去,里头的目光聚焦过来,白序青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郑祁不喜欢油烟充斥的室内,觉得又闷又热,两个人就在店外的蓬下支起折叠桌落座。
他起身点菜时问道:“你有没有想吃的?”
“你点吧,点什么我吃什么。”
于是他完全出自本意地点了一桌的荤菜,鸡肉猪肉羊肉串,端上来的时候白序青面露难色,久久不曾拿起筷子,郑祁大块朵颐地说:“哎哟,出来吃东西开心点嘛,不要这么不情愿,好像我逼你出来一样。”
“没有没有。”白序青夹了一小块鸡肉放进碗里,“我只是没那么喜欢肉而已。”
“不行,你都这么瘦了,还不多吃点肉,以后和你走路上风一吹就跑了,我要上哪去找你?”
郑祁说着就伸手拿了三两串羊肉放到他面前,他只得开口咬下,正咀嚼着,下一秒便呛得直咳嗽,眼泪都要掉出来,手却迟迟摸不到饮品。
郑祁慌忙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着:“你不会吃辣吗?”
白序青看也不看灌下整杯,预期的解辣却没有,而代之是脸色更坏,他给舌尖扇着风问:“这是什么?”
“啊,忘了,这是我刚才倒的酒。”郑祁拿起放在脚边的啤酒瓶晃了晃试探,“只是喝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白净的脸皱成了苦瓜,眼里带了点埋怨:“我不能喝这个的。”
那的语气太委屈,俏生生叫郑祁眉心一跳,恍惚有种想伸手触碰的冲动,但这份诡异感霎然被理智抹去,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个度数不高,不会喝一口就醉了吧?”
白序青伸手摸摸太阳穴,动作迟缓,面颊淡红,眼眸还是很清明,他郑重地问:“这东西这么难喝,你为什么要喝?你现在喝,晚自习会不会醉?你要是醉了,需不需要我把你背回去?”
他一板一眼的话语让郑祁一愣,随后捧腹大笑起来,白序青不知道笑点在哪,大脑因为酒精而搅弄得乱糟糟的,却被那魔性的笑声带着也忍不住失笑,他轻轻踢了对方的凳子腿骂道:“你笑什么,回答我啊。”
郑祁由着他踹,手里又开了一瓶酒说:“序青你没醉吗,感觉你似醉非醉,脑子清醒,却克制不住乱说话乱做事,还怪可爱的哈哈哈······”
“谢谢你夸我。”他严肃地说,“但我还是更喜欢别人说我有男子气概,毕竟我是男生。”
郑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朝着对面就打开了录像。
“你在干什么?”白序青问。
“我在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做纪念。”
“你拍什么,你别拍。”
“我发誓你现在一定醉了,虽然没有研究表明喝一杯啤的就能醉,我长这么大身边也没人这样,但就当你是那个例外,所以这么精彩的,百年难得一见的画面我是铁定要拍下来的。”
郑祁有鼻子有眼地说着,就等着对方气急败坏来抢他的手机,谁知白序青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神色平淡,只是透过镜头与他精准无误地对视上一秒,随后干脆起身离去。
郑祁傻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序青!白序青!”
喊了两声那人并没有回头或者停留的趋势,他这才慌忙付了钱,找零都来不及地拔腿追去。
“你等我一下······”郑祁三两步跟上去,凭借运动会的潜能一把拉住那条手腕,“哎哟,我把视频删了,你别生气。”
此刻他们正好在一个拐角处,来往的人注意不到这里的隐秘,路灯余辉散落在两个人头顶,依稀听得见周边小店的喧闹。
白序青转过头说:“我走不动了。”
郑祁正等着继续负荆请罪,哪晓得当头一棒敲得人懵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我说我走不动了。”没有回复,他的表情开始不耐烦。
“啊,走不动了是吧。”郑祁大脑飞快转动,一面寻思着吹了两瓶的人居然比喝了一杯的还清醒,说出去都能被当笑话,一面提出方案,“那我扶你?”
白序青皱着眉没说话,他便试探着靠过去,把对方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又用右手揽过对方的腰,见人没抗拒,这才缓缓移动着往校园走去,走的时候嘴巴也不停。
“这腰真他妈的细,白序青,你要是女的一定是个娇贵的公主。”
“我保证,你明天正常以后一定会求我忘记今晚的事情,浅浅期待一下。”
“就扶你到校门口啊,要不然保安那边一张嘴说不明白,到时候全校处分我们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