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 第23章 喜欢

晚自习下课铃刚打响，林闲渟怀里抱着一摞奥数题集，顺手将背包挪至胸前，把眼镜盒轻轻放进包里。

“小阖之前喊我海盗船长，就因为我有一双屈光参差的眼睛。”

“左眼不近视，右眼三百度，说我这是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眼仔遭因果报应了。”

林阖的冷幽默，逗她喜欢的女孩扬起甜美的笑容，关切的询问：“闲渟这样看东西眼睛不会难受吗？”

“不会啊，我可以右眼戴隐形眼镜，不过我嫌戴它麻烦，每次戴都得和眼珠作心理斗争，一直放着积灰。”

“这可不好，睫状肌长期处于疲劳调节状态，对右眼损伤很大，还会加深近视。” 陈歆舟微微皱眉劝说。

“好吧，我现在是四眼仔了。”林闲渟拖着长长的尾音，清楚这一点，但碍于“懒”字缠身，戴上眼镜的林闲渟，像是旧时代的文艺女青年。

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少了当代学生的稚气，多了即将步入成年后的成熟，却只浮现于表面，照旧是个心灵傻不拉几的孩子。

林闲渟极容易被小快乐满足，她身上有很多常人无法企及的优点。

她待人接物礼貌绅士，对待朋友大方豪爽，对待不认识的陌生人，她也保持善良，导致她没少因为同情心在大街上花钱受骗。

两人有说有笑行走在拐角的路口，圆球形吸顶灯照下的灯光昏暗，正巧遇见拿着笔记本，从会议室走出的顾老师。

林闲渟隐忍激动的情绪，身体微微前倾，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大概是体内的思念愈演愈烈。

她每天过着掰着手指头，数天数的日子，自从台风天分别快有十六天没过顾长亭，她怎么提前回来，都不吱一声。

“顾老师晚上好。”两人齐声问候。

“晚上好，歆舟现在急着回寝室吗？”顾长亭微微一笑，看得出她今天心情大好，偷用余光瞥一眼，睁大眼睛看向她的林闲渟。

陈歆舟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歪头看向身旁的林闲渟，“正打算跟闲渟一起回寝休息。”

“歆舟不介意，老师借用你五分钟休息时间吧。”

“不介意。”

林闲渟皱成抹布的脸，藏不住半点事，她感觉自己一米八大活人被顾老师忽视，心理不平衡：“她总是用最温柔的腔调，对我放出最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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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卖关子打哑谜，跟随她身后的姑娘，满怀期待的推测能让顾老师心情明朗的好事情。

顾长亭抬手轻轻按下开关，昏黑的屋内瞬间被灯光点亮。她径直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荣誉证书。

“今天市里征文比赛的成绩公布，恭喜歆舟夺得征文比赛一等奖。”

陈歆舟眼里泛着炯炯的光亮，双手接过奖金证书，“谢谢顾老师的栽培。”

林闲渟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紧盯着手中妹妹的一等奖荣誉证书，比自己获奖还要令她兴奋。

“所以老师提前回来，是特意告知舟舟喜讯的吗？”

临近开学，校方临时通知教职工大会，非必要情况不得缺席，顾长亭中午收到通知，下午着急忙慌赶回来。

她疲倦的身体还没来得及休息，不紧不慢地轻声说：“临时开会，碰巧遇见你们。”

“老师好可怜，张姐在外游山玩水，你却还要回来加班，心疼。”

她欠欠的语气，让顾长亭气不打一处来，半点心疼没听出，全是调侃。

顾长亭皮笑肉不笑，轻挑一眼办公桌上教研笔记，暗示她干活了，“你得意的嘴脸是心疼，既然如此，你有心了。”

林闲渟翻脸不认，她刚才气鼓鼓的样子，可以归结为受到顾老师不同态度对待而导致的吃醋。

“我不心疼了，我爸说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才是乖孩子。”说完，她一声不吭带着陈歆舟跑路了。

办公室又恢复往常的冷静，顾长亭站在原地，无话可说的表情里，确切捕捉到许多，对她无可奈何的情绪。

乖孩子？

刚回到寝室，林闲渟抓紧时间放下背包，走向阳台快速收下换洗衣物，迫不及待地朝着浴室奔去。

按照这个速度等她洗完澡，理工食堂仍然在营业时间，她看出顾老师眼里的疲倦，推测顾老师应该是今天下午气都不带喘，飞回来的。

她踩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洗个澡也能被塞狗粮，加上三人行中她是闪亮电灯泡，嗅着蛛丝马迹，发现了妹妹与林阖之间互不挑明的喜欢。

“舟舟在跟小阖打电话吗。”林闲渟站在鞋柜前换鞋，准备出门。

“嗯，小阖落单了，我陪陪她。”

用老话讲，同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交情，铁树开花她还辨别不出来，心想必须要推波助澜，做一回媒人。

“噢，小阖，想必舟舟还没告诉你吧，咱舟儿喜提征文比赛一等奖，奖金三千，我俩商量好了，等你回来城南街老兵烧烤庆祝。”

“好啊陈歆舟你又瞒我，我要四串碳烤全翅、一把羊肉串……”

她听着林阖滔滔不绝报菜名的声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林闲渟嘴甜人善，人缘好到整所学校教职工、同学没人不认识她，每每在食堂窗口买饭，指着菜边夸阿姨年轻，当即治好阿姨手抖的毛病。

“阿姨，我要一碗大份的鲜虾馄饨，不要葱花香菜，多加香醋。”

“阿姨送阿妹两个茶叶蛋，好事成双成对，补补营养。”

“嘿嘿，谢谢阿姨。”

再次回到教学楼，她站在花坛边的空地，昂首仰望二楼办公室，灯还亮着，顾老师还没走。

任何声音放在寂静的夜晚，都是震天雷鸣的强分贝，顾长亭握着手中的笔，抄写教研笔记。

她们之间似乎存在心灵感应，顾长亭放下签字笔，抬眸看向躲在门框边笑嘻嘻探出小脑袋的待宰羔羊。

说话间，她仰靠在椅背上放轻松，微微眯着眼，看向林闲渟手里带来的夜宵，“又来嘲笑我加班，还是自己送上门的羔羊。”

林闲渟快步走进办公室，放下馄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没有嘲笑你。”

顾长亭看着林闲渟掀开塑料盖，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似笑非笑地说：“嗯，来讨好我的？”

“呵想多了吧姐姐，我嫌待在寝室无聊出来玩瞎溜达，看见你这灯没关，恰好路过食堂顺便给你捎份夜宵。”

但凡林闲渟嘴不这么硬气，不把特意说成顺便，顾长亭一定会笑着坦然受之这份关心，可惜不是。

“我不吃。”她的心里堵了块石头，宁可饿着也不受嗟来之食。

面前的馄饨还散发着阵阵热气，林闲渟看着馄饨也不低声下气，求她赏脸，她倔脾气犟的没边。

说着，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巧了，我饿了，你不吃那便宜我好了，不能浪费粮食不是。”

在顾长亭眼里，林闲渟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似乎是在表达你爱吃不吃。

她的注意力偷偷粘在顾长亭的身上，小把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刺激她敏感多疑的情绪。

顾长亭牙床气得痒痒，深知林闲渟打不走、骂不走、说不走，放任她继续留下放肆，拿起桌上的签字笔。

一来她不是出于关心前来看她，而是出于可怜她换谁听了舒服，二来她故意说谎话气她，当她是傻子好骗。

如果不是林闲渟特意绕远路散步，绝对看不到她所在的教学楼灯光还亮着，况且三所校园食堂只有理工食堂，有她爱吃的鲜虾馄饨。

天有不测风云，平日里鲜少见得顾老师推演事情发展过程出差错。

你说一句是，会死啊。

偏偏要挑战顾长亭的底线，百般手段里，她最无法接受的只有欺骗。

林闲渟慢悠悠地拿出打包盒里的茶叶蛋，明知道顾老师不喜欢煮鸡蛋剥开后的气味，她却故意在作死边缘徘徊，试探顾老师的底线。

她掐着蛋壳末端，把剥好的茶叶蛋倒入打包盒，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摸一摸打包盒外壁，差不多了，馄饨不烫嘴了缓缓推给冷脸的顾长亭。

“老师我帮你抄。”林闲渟废话不多说，直接抽走顾长亭手心里的笔，她抬眸看向她，没什么好脸色。

顾长亭火气很重，眼神幽怨：“不是你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林闲渟敏感的察觉出，顾老师情绪不稳定，“是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是要自己做，但是你的事情我可以帮着做。”

“快吃吧，要不就真冷了。”

顾长亭的眉心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很容易被面前这个小屁孩气梗，又很容易被她三言两语哄好。

“吃糖。”林闲渟从兜里摸出一把糖，她已经不吃糖好久了，可是顾老师的糖罐快半空了。

“我不喜欢吃糖。”

顾长亭工位右手边，是一排书柜也算是储物柜，里面放着从林闲渟送给她的糖，她虽不好甜食，但总会破几例，据她发现每当她外出出差，糖罐的水平线越降越低。

自然是眼前人偷吃偷拿。

“知道你不爱吃糖，罐子里的糖越积越多，有时间来办公室搬作业看你不在，我自己动手，看我多聪明。”

顾长亭嘴角上扬轻哼，并没有怪罪她，“利用我帮你保管，小聪明是挺多。”

“这怎么能叫小聪明是分担，这也不能算是利用，你不吃糖，总不能便宜蚂蚁，都不舍得给我尝尝吧？”

林闲渟继续剥鸡蛋壳，顾长亭不吃整蛋里的蛋黄胆固醇高，她用一次性筷子掰开，留蛋黄在打包盒里。

“老师，为人师表，怎么可以浪费粮食，蛋白和蛋黄是一体的。”说话间，林闲渟充当起垃圾桶的作用，不浪费粮食是她从小养成的美德。

“所喜所恶……”顾长亭刚要开口解释自己不吃蛋黄的缘由。

林闲渟梗着脖子，强咽下口中干噎的蛋黄，“噎死我了，好吃。”

顾长亭看着她那副贪吃的模样，笑着说：“于你而言，有什么东西是难吃的。”

“有啊，闭门羹，好果子。”林闲渟前脚还在正常的回答，反射弧绕地球一圈，才意识到，“欸，我又不是猪啥都吃，我很挑食的好伐。”

顾长亭抬起厚厚一本的培训笔记交付给林闲渟，嗓音里隐有笑意：“你太聒噪了，干活去。”

“我是勤劳的小蜜蜂，不对我其实是窗外的蛙声蝉鸣，就不安静。”

吵就吵点吧，总比死寂要好，有人陪着加班，多幸福。

“润喉糖，总可以吃吧。”随后林闲渟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一把把润喉糖。

“当然你不能白吃，得跟我交换。”

她看着那林闲渟破绽百出的谎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顾长亭心里明白，不想挑明来说，也不想说破。

借着黑夜的勇气壮胆，她小心谨慎地问：“我的存在打扰到你生活了吗？”

“从未。”顾长亭平淡的回答。

“其实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我知道。”

“我没别的意思……”林闲渟张了张嘴，想把那些徘徊在舌尖上的真心话宣之于口，多想告诉她，就是想你来看看你，陪陪你聊聊天。

可转念一想，这话太亲密，不太适合对师长说，转而退缩聊起其它：“悄悄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国际数学部部长，每场随堂测试都是专业第一。”

“加油吧。”她笑着说。

顾老师是个吝啬鬼。

顾长亭送林闲渟回到女生寝室，在大门前分别，林闲渟刚踏上楼梯，手机便“叮咚”一声提示，收到一条□□短信，来自置顶“糖葫芦”。

「你有更广阔的天地，

飞在白云之上，尽情的飞吧。」

林闲渟心尖猛地一颤，转身疾驰飞奔到二楼窗台，追寻顾长亭离去的方向，她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

「向南而飞的候鸟，在春秋两季折返相见，飞的再远，我也会归来。」

顾长亭的目光定在手机屏幕那两行字，脚下像是生了根突兀地停住，目光穿过树枝，来到眼前。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安静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聒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