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红楼万芳春 第12章 第六回下 定思路秦雪学礼仪

秦雪托腮跪坐在炕桌边，把刚才讨论的内容尽量工整地写在纸上，一面写一面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就算那个神瑛侍者不去给你浇水，你也未必就会枯死了，你可是集天地灵气孕化的仙草啊，这算是他强塞给你一段因果，让你受折腾……”

黛玉在一边兀自出神。

秦雪好容易写毕，一面搓着手上沾到的墨迹印子，一面抬头道：“至于这个自己喜欢做、又能对他人有益的事情，这会儿倒是不忙去想，毕竟你这会儿才六岁嘛，时间还长着呢。有时候这些感悟的发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生硬地去想反而不好。”

黛玉从秦雪手中接过纸来，从头细细读过，遇到个别简体字时果然需要想一想才明白，这也迫得她必须一面读，一面思考。

秦雪在旁边道：“我看这张纸最好还是销毁掉，免得横生那些不必要的枝节。”

黛玉点点头，芳唇翕动，用心默想，片刻间已将纸上内容牢记于心。

秦雪见她已记熟，便将那纸迅速撕做几份，左右扭头一看，跳下罗汉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将纸片一把全扔到炭盆里，黛玉待要出声阻止时已然不及。

那纸又薄又韧，最是易燃。

炭盆里虽然没有明火，温度却高，刚一遇到纸头，火苗瞬间一窜老高，把秦雪吓了一大跳，忙向后跳开去。

她如今个头太矮，离火苗太近，险些没把眉毛也燎了去。

好在碎纸不多，一时就燃尽了，只余一些燃烧后的纸灰烟气，在这香暖舒适的房间内显得尤其突兀。

黛玉忙走来看那铜炭盆时，见明火已灭，才略略放了心，给炭盆上层加了些水，又从一旁取了些用以增加香气的松枝添上，炭火煨着松枝，一丝好闻的清香弥散开来。

黛玉仔细看去，料想不至教人发现异常。

这里是自己家，她倒不是怕别人看破自己的行藏，却是不想那些关心自己的人担心罢了。

这才回身笑道：“咱们这儿都是木头的房子，且一间连着一间，你再留神烧了这里，回来我们便一路唱着‘莲花落’去外祖母家吧。”

说着两人都笑了。

秦雪又凑过来看了看炭盆，道：“这东西虽然古老，却真挺暖和，不过也挺危险。”

黛玉笑道：“平常这些有火的地方总是不离人的，只要你不去拿纸引它，我倒不知有什么危险。”

秦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幸亏你们这时候的门窗都是木板，上面糊的大多是绢、纱、纸一类的东西，密闭性不强，就算是关门闭窗，也难以做到完全密封，不然这炭盆放在室内可是很危险的。”

黛玉俯下身，好奇地将那炭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道：“王嬷嬷也说过，卧室里的烘得暖了便要撤下去，夜里睡觉时可不敢烧炭盆，我只不知是为什么。这有什么危险？”

还好这也算是常识，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秦雪道：“燃烧需要氧气，而在相对密闭的空间内，氧气是有限的。如果氧气不够，燃烧就不完全，会产生一氧化碳。一氧化碳特别容易与咱们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让血红蛋白失去了它们本来的功能。所以如果我们吸入了一氧化碳，就容易中毒窒息，人还会变成粉红色呢！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懂，但是你千万要记住，用炭盆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通风。”

黛玉笑道：“我记住了。只是……我果然没有听懂，我们寻常用的东西，如何会有毒的？真是有趣，明明你站在这里，同我认得一样的字、说一样的话，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可连在一起却让人好难索解，这便是你的‘世界’的话么？左右在这里也无事，你多与我说一些你们的话罢，我很爱听。”

秦雪道：“那也容易，咱们现在都是小朋友，真是有大把时间……”

说到这里，秦雪想起一事，蓦然不说话了。

黛玉见她话头忽然截止，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

秦雪摇摇头，叹道：“之前警幻仙子说，等此间事了，我就能回到我本来的时空去，一分一秒也不会错。我想这意思是说我在这里的时间就像是做梦一样，明明在现实中只过了五分钟，在梦里却像经历了一年一样。我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又能获得这难得的亲身体验，又不影响本来的生活……可是现在想来，我们在这里从小孩子开始，要一天一天地长大到十几岁，又或者要到几十岁，到时候‘功德圆满’，我回到我本来的世界去，但那又能一样吗？平常我看一场电影或者一本书，完结之后都会觉得十分怅惘，更别提这是真真切切的十数年时光了，我真的能好好地回到本来的世界中去吗？”

黛玉道：“曾经沧海，于心头乃是千万斤的重担。”

她顿了顿，叹道：“你要遭遇这些，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秦雪忙拉住她的手道：“我就是突然有点感慨，这与你没关系。好了，不想这个了，想也没用，咱们后面要做的事还很多呢。喏，不仅我要给你讲我那个世界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你们这里如何说话、吃饭，一言一行，你也要教给我才行，我都要从头学过才行。”

这时雪雁来回道：“小姐，该传饭了，可要摆在此处？”

贾敏虽是新丧，林如海却有公务要办，此时不在府中。

他虽是一万个不情愿，无奈皇命难违，也只好收拾悲痛出门公干去了。

林家人丁单薄，如今家里除如海外再无什么亲族长辈，所以黛玉这几日不必早晚定省，只在自己房中用饭。

黛玉道：“就摆在这里。你们不必伺候，也一并去吃饭罢。叫小雪雁在这里陪我就好。”

雪雁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两个媳妇回转来。

那两个媳妇拎着食盒，却并不进房来，只将食盒交由雪雁和莲薏两个，由她们将饭菜布好，她们在外面请了安，这才退下。

莲薏又叮嘱了秦雪两句，这才同雪雁几个吃饭去了。

黛玉拉着秦雪坐下，笑道：“你若是想学，咱们便从吃饭开始慢慢教罢。”

秦雪挠挠头道：“若是要教，就要教全套才好，我好像不能跟你坐在一桌的吧……”

黛玉摇摇头，道：“那是人前的规矩，依我看也没什么道理。若是只有你我两个一同吃饭，要紧的是你自个儿觉得自在，不必拘那些虚礼。”

秦雪点点头，与黛玉一同坐在桌边。

黛玉道：“我父亲是读书人，尤好古礼，所以我们家里的大小礼节多是依着《礼记》的规矩来的。与别人家里虽有些不同，想来却也不至相差太远。便如布菜之时，你看，方才雪雁将这一碗饭布在我的左边，而羹汤则在右边，这是方便我取用的意思；若是席上有酒浆，就要与羹汤放在一处，这才和谐；还有，带骨的鱼、肉菜要放在左侧，不带的则在右侧；若有客人，要留神将鱼的尾巴向着客人。”

秦雪眼光随着黛玉的讲解在桌上扫视一遍，咋舌道：“光一个摆桌就有这么多讲究啊？”

黛玉笑道：“这还没有说完。若是冬天呢，就要将鱼肚向着客人的右手边，若是夏天呢，就要改换鱼脊。”

秦雪奇道：“鱼肚、鱼脊不都是鱼，为什么季节不同还要折腾它？”

黛玉笑道：“待客之礼皆讲究以最好的相敬。客人的右手边方便取食，冬天‘万物收藏’，鱼儿的腹部最肥美，所以要将鱼肚朝右；而夏天鱼儿活泼好动，发身长大，当数背鳍部分最为爽嫩，是以要改换鱼脊朝右了。”

秦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跟着又自言自语道：“可是……左撇子怎么办啊？”

黛玉没有听清，不由得“嗯？”了一声，目露询问之意。

秦雪忙道：“没有什么，我是说这也太难了。”一面默默记着。

黛玉笑道：“不用急，这些是每天都见的东西，也不必刻意去学，不过多瞧几次便记住了。其实这也并不复杂，连那些起、行、坐、卧的规矩也是一样，多瞧瞧就会了，我也不很耐烦这些劳什子的，只是没有办法。”

黛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雪便端起饭碗，一手举着筷子准备吃饭。

厨房备给黛玉的饭菜十分用心，她虽照例吃不了多少，按分例却仍旧有四个菜，一份点心，另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秦雪前面几顿饭是跟着丫头们一起吃的，林家宽仁，丫头们的饭菜虽然简单些，却也很干净齐备，只是不能与给小姐的相比了。

这些菜样样精致，一望便知一定好吃。

秦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竟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了。

黛玉笑道：“且慢，你一定记好，用饭之时，若心里想吃什么，夹了过来在小碟中慢慢地吃它便是了，万万不可举筷四顾，此乃一大忌；此外，吃饭的时候要细嚼慢咽，不能说话，碗、箸、勺不能碰得叮当响，嘴里也不能发出声音；为养脾胃，吃饭的时候不可用茶水，若要应景儿时，可略进一些酒水，总是要待饭毕歇足时辰后方能吃茶。”

秦雪用心听着，点点头，就近夹了一点菜，学着黛玉的样子慢慢吃着。

黛玉食量不大，不过每样菜略尝了一些，吃了小半碗饭，便将筷子搁下了。

秦雪的胃口却好得很，眼见着便将一碗饭吃尽了，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秦雪摸了摸肚子，试探性地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黛玉笑道：“我才不是说过了？是你说要学，我这才说来教给你知道，若只有你与我在一处时，不用拘这些礼，只依你喜欢怎样罢了，我也爱听你说话。”

秦雪感激一笑，道：“我之前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看点什么才行，随便什么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都可以，我们把它叫做‘电子榨菜’，就算不看，也要放在旁边听个响儿，不然简直吃不下饭。没成想，今天这样专心吃一顿，倒觉得饭菜好像格外有味一样。”

黛玉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长辈教我们饮食时不可谈笑，又有种种规矩，也并非一味是为了约束我们，也是在教我们敬惜食物，感受本味，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黛玉：“要敬惜食物，感受本味。”

两面金黄：“……把我的电子榨菜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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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六回下 定思路秦雪学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