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二十多年前周家那件诡事,陆灵蕴从师父嘴里,听到了和周老太太讲的不太一样的版本。
周中阳幼时,照顾他最多的,其实不是他妈,而是一个小阿姨,叫赵素柳。
当时周照奇事业正快速上升,基本都在外面打拼,妻眷都留在老宅,他隔段时间会回来看望。
后来周家老太爷意外摔折了腿,卧床静养,原以为不算严重,却不料猝不及防就过世了。老太太可能是忧思成疾,也卧床不起。周照奇就只能回来守灵发丧、床前尽孝,怪事就发生在那几天。
按照风俗,人去世后要停灵七天。周照奇的夫人要照顾卧床的老太太,守灵的就只有周照奇。
他守灵的第一天深夜,隐隐听到儿子在哭。以往这个时候,孩子早就由赵素柳哄睡着了,但现在却啼哭不止。周照奇不放心,就想去后院看看。
他走在院子里时,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可是一到赵素柳门口,哭声就停了。
但赵素柳房里亮着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门开了,赵素柳一身戏服,头上裹了道孝布。她眼角微红潮润,似是哭过。她望着他似哀带怜,那一刻周照奇有点恍惚,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赵素柳,又好像不是。
迟疑间,他被赵素柳拽进了门里,她反手又关了门。
她静如娇花照月,动如弱柳扶风,开口温温柔柔,对周照奇含羞带媚,周照奇开始时有点懵,想问她点什么,但每次开口都被她阻止了。她一双眼睛好像能勾魂,周照奇望着她,就那么陷了进去。
当赵素柳的戏服脱下,中衣解开,内衣去除,柔弱无骨的身体攀附上周照奇时,他享受到了这辈子没有的快活,以至于忘了还躺在床上的孩子,忘了前院的烛火下的灵柩,忘了卧榻上的病母以及在床前尽孝的发妻……
那之后周照奇像是入了魔,白日里操劳丧事,夜里又像打了兴奋剂,只要听到孩子哭,就不由自主地去找赵素柳。
连着七天,周照奇有点人不人鬼不鬼了,而他的妻子和母亲只当他是忧劳过度。
周老太爷丧事办完后,周照奇不得已又离开了老宅,走之前赵素柳塞给他一件东西,让他想她的时候拿出来,说是见物如见人。他打开后,竟是他儿子周大盼的一件小肚兜。
周照奇觉得这个赵素柳还挺有心,即使被人发现了,也能解释是他舍不得儿子。
而事实上,他们夜夜生欢,这件小肚兜,是被赵素柳拿来**的。
只是周照奇当时鬼迷心窍,丝毫未觉得事情有异。他自打离开赵素柳后,夜深人静寂寞难耐时,也没少对着这物件发泄**。直到老宅传来消息,他儿子周大盼病危。
当他急匆匆赶回老宅,看到的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儿子。问及小阿姨赵素柳,家人答复她早就不干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照奇好像大梦初醒一般,至此方觉得事情诡异。他请大师看宅运、驱邪,直到撞上陆震。
周大盼病的十分离奇,陆震跟他挑明了说,他这宅子确实是不干净,但孩子的病根在他不在宅院,要不要儿子活命,全看他要不要说实话。
无奈之下,周照奇关起门来跟陆震交了底。
陆灵蕴听完这内幕久久无语。
家孝在身,周中阳他爹都能干出这种事来,他的确是开不了口,他没脸开口!
陆震叹气说:“周照奇遇见的,其实是一种子母煞。这种怨灵,多发生在惨死的母子身上,依据他们生前的遭遇不同,惑人心魄的目的和表现也不同。譬如这个赵素柳,她其实是在为她惨死的孩子寻替身。我若出现得再晚一些,周大盼就无力回天了。”
陆灵蕴问他:“既然这么凶险,为什么你还说死不了人?”
陆震送她一记白眼:“那小子又没子嗣,扛不住也就是损失些气血,遭几天罪而已。”
陆灵蕴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雨浓和先前发疯的那个姑娘,她们都喊了同一个名字,山君。那个赵素柳,也喊周照奇山君吗?”
“这太细节了,我倒是没印象他提没提过。”陆震想了想又补充,“确实感觉眼下周宅的问题,要比二十年前复杂得多。”
***
晚饭周老太太亲自下厨张罗,因为一些无关的人都被清退了,吃饭的就只有老太太、周中阳、雨浓、周聪、陆震师徒,以及周聪请来帮忙的两个壮汉——这俩人在看护下午发疯的那个叫昭昭的孩子,他们的八字陆震都给看过了,够硬,周聪也准备了厚礼作为答谢。
两个壮汉的晚饭直接送到了客房里,所以饭桌上就只有周家人以及陆震和陆灵蕴。
虽然菜色很好,但好像除了陆震吃得津津有味以外,其他人都没什么食欲。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喜宴。
整个过程中,陆灵蕴望着对面的周中阳,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周照奇和赵素柳,以及那晚的他和雨浓。
她对他有些心疼,还有些莫名的情绪,五味陈杂。周中阳的目光几次与她交汇,她都避开了。
饭后雨浓陪着周老太太回房,陆灵蕴陪着师父去看了客房里的孩子。
他小小的身体,被麻绳五花大绑在了一张单人床上,还在昏睡。之所以绑起来,一是怕他醒来再次发疯,二是为了锁魂,防止等会又发生丢魂少魄的事。
那两个壮汉,全都是五大三粗,甚至还有些凶相,一个守在他床头,一个守在床尾。床旁边的小饭桌上,摆着一些吃得七七八八的餐碟饭碗,被周聪收了去。
陆震又嘱咐了一些等会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带着陆灵蕴回去准备。
陆震这次来带了2只大箱子,可见是做足了准备。陆灵蕴看到他箱子里带来的东西时,更加预感这次的阵仗可能非同一般。
箱子里有件绣有金丝银线吉祥图案的法衣,七星剑、三清铃等法器都在,她已经好多年没见师父动用这全套东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花梨木雕的古朴精美的小盒子,这东西她师父一直当宝贝收着,从来没见打开过,她不免好奇地问:“这是啥宝贝,打开让我长长见识呗?”
她师父十分虔诚,双手把那盒子托举出来,放到案上,又恭恭敬敬点上了三炷香,自己拜完又让她也拜了拜,这才小心翼翼去开那盒子。陆灵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那盒子里是什么神物,动静一大就会惊着。
盒子打开了,她先看到了一团明黄色锦缎,四角薄薄遮着,还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又见陆震轻轻掀开锦缎一角、又一角,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个小角,她这个角度,还有点反光。
等到全揭开,她傻眼了!
那里面是一张符,说是符也不算是,尺寸不对,更像是符箓的一部分,一寸多宽,两寸多长,那上面也不像是符文,倒像是个印章,那字像龙,又像虫,还像飘忽不定的云。
那纸真是老旧得可以,好像一碰就碎的样子,所以它被塑封了。
就怎么说呢,有种诡异的古朴和现代结合、神圣和荒诞握手的感觉!
陆震瞧她一脸不识货的样子,鄙视地瞪她一眼:“不认识?”
她挺实在:“眼拙。”
陆震:“我师父给我时,说这上面俩字念‘云爻’!”
陆灵蕴:“什么摇?”
陆震伸着手指头写:“云、爻,这是云爻祖师的印!”
陆灵蕴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家的老祖宗。
她问他:“这个很厉害吗?”
他说:“反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祖师的东西那必然是很厉害的!”
她又打量了几眼,这东西挺残破的,怎么看也就那么回事,她大着胆子说:“有没可能,它就是对祖师的一个念想呢,你看它也不齐全的样子……”
陆震:“别胡说,亵渎圣物!”
她嗫嚅着闭了嘴,看着他小心翼翼把它请出来,放到了贴身的衣服里。
他这是把它当辟邪的物件用了。
入夜,陆震再次出现在众人跟前时,已经换了一身金丝银线的道袍,头戴八卦帽,脚踏云履,提着七星剑,颇有些仙风道骨。
按他的交代,那孩子的房门外已经摆好了香案,上面放了一碗倒头饭。正对着房门里,是一张小床,昭昭已经被放到了小床上,仍然被麻绳绑着。
陆震将三根贡香、一叠符纸、一盒朱砂、一支毛笔、一只铜铃悉数在香案上放好,转身对陆灵蕴说:“看好了,今晚我们招魂,抓凶煞!”
他说完进屋,往那孩子嘴里塞了一块黑玉,这是怕他等会咬舌。之后才恭敬地点燃三炷香,那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来,飘了一会儿后竟慢慢合成一股,朝着那孩子房间飘去。
陆震铺开符纸、打开朱砂,提笔画符,笔不离纸,一气呵成,一连八道符画好,贴在了房间的八个方位上,对陆灵蕴说:“这叫封路。”
继而他又左手执剑,右手提笔,脚踏七星步,口诵咒语,每走七步,即画一道符,然后剑锋一挑,“呲啦”一声符纸燃起,顷刻间已化成灰烬。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符……一连七道符纸烧完,他放下毛笔,拿起三清铃,轻轻一摇,叮当一声,铃声在深夜里格外清脆悠远。
“醒了!”守在床边的两个壮汉说道:“他睁眼了!”
叮当!又一声,清脆的铃声在召唤黑夜中的亡灵。
连续几声铃响过后,屋里那个孩子开始剧烈地挣扎,口里发出呜呜的响声,连他身下的小床都开始咯咯作响。他身旁的两个壮汉都很紧张,弓着腰,举着手,一副随时准备行动的样子。
陆震轻震三清铃,缓步迈向那孩子,口中念念有词,围着那孩子边走边摇铃,左转七圈,右转七圈,他要开始收魂了!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直扑香案,正是下午那只黑猫!
它出现的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速度又太快,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陆灵蕴离香案有两三步的距离,暗叫声“不好”,飞身去拦,胳膊伸出去却只擦着了猫尾巴。那只黑猫轻巧地躲过她,冲上了案台,撞翻了贡香,那碗倒头饭被它踢了下去,咔嚓一声,碗碎了,半生的米饭洒了一地!
而她因为冲的太急,重心不稳,重重地摔了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被周中阳拦了一把,连带着他被她撞倒,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