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成树 第2章 第2章

安州的天气终于在国庆假期的前一天放晴了，秋日的阳光不像夏日那样灼热，而是温煦地、轻柔地洒下来，甚至无法消融连绵的雨水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迹，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十一后会举办新生的迎新晚会，大一新生每个班的班长都去辅导员那里抽过签，签上写着表演节目形式，抽到什么，那个班级就要贡献一场对应的节目。

许朝晞她们班抽到了反串话剧。

选角的那天，一入学就帮班长领书发书的许朝晞在第一天就认识了班上的大部分人，所以也得到了当之无愧的男主角最高票。

而女主，则由班长本人，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来担当。

基于此，赵嘉月很难想象这场话剧将会演成什么样，因为许朝晞只有一米六一，站在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面前，很难让人觉得她会是一位“靠谱的男性”。

剧本确定后，又因为平时大家的课程和社团活动时间都不一样，所以最后，台词最多的两个人决定十一留下来利用假期排练，许朝晞就顺理成章成为了留守儿童。

许朝晞撇了撇嘴，一把抱住赵嘉月，把头埋在她胸前，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嘉嘉，你回去之后不会把我忘了吧？”

“七天假，我记性还没有那么差。”

“那你肯定会和其他朋友一起吃好多好吃的，等你回来也要和我一起吃！”

“好，没问题。”

“还有还有，你要每一天都想我，每一天每一天哦！”

“……你不要把我说得像是要抛妻弃子的坏男人一样。”

“嘻嘻，那你回家注意安全，报个平安。”

在许朝晞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在赵嘉月再三保证会给她带好吃的回来之后，许朝晞终于挥了挥手，送别了自己的好友。

“啊！罗密欧，罗密欧，你为什么叫罗密欧呢？”班长李扬一边扭扭捏捏，一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害羞一点。

“啊！朱丽叶，朱丽叶……”而另一边，许朝晞挺直自己的脊背，好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

……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李扬，先是你，你不要那么中气十足念台词，你是美丽的朱丽叶，这个场景下，你是心碎的，难过的，又有点决绝的，你知道那种破碎感的美吗？你现在要把朱丽叶刻在你的脑子里，你要小鸟依人一点。”

“哈哈哈哈……”许朝晞看着无奈喊停的团支书宋团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但没想到这一声很快就引火上身，宋团圆拿着A4纸卷起来小喇叭，“啪”地一下敲在桌子上：“许朝晞，还有你，你也别笑，你是英俊的罗密欧，你是热烈的，飞蛾扑火的，你要再中气十足一点，威武雄壮一些！”

“小鸟依人，你看我这一米八五的，怎么依人？”班长李扬往许朝晞那边瞟了几眼，那话里还能听出一丝委屈。

“你少看我！一米六又不是我的错！Panda，我怎么威武雄壮呀，咱们就不能来个搞笑版的吗？威武雄壮的朱丽叶和小鸟依人的罗密欧，你觉得怎么样！”

“Panda”是许朝晞给团支书起的昵称，听说宋团圆的爸爸在预产期前后正好有个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不得不出差，宋团圆的妈妈再三祈祷希望能在爸爸回来后再生产。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宋团圆听到了爸妈的心愿，在爸爸飞机落地脚刚踏入医院的那一刻，宋团圆出生了，正因为她出生时正好一家团圆，所以取名宋团圆。

许朝晞第一次听完这个故事后，抓着宋团圆的手说这是自己听过的最浪漫的名字了，然后下一秒又一本正经地说她和大熊猫重名，不如英文名就叫“Panda”吧。

听完许朝晞的建议，编剧兼导演的宋团圆突然灵光乍现，脱口而出：“朝晞，你是天才啊！我有个很好的想法，咱们不如把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行为互换，翻墙而去的是朱丽叶，窗台感慨的变成罗密欧，怎么样！谁说爱情里热烈的勇敢的必须是男孩子，女孩子也可以啊！”

“哈？”李扬和许朝晞面面相觑，两个人在听到宋团圆的想法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同样不详的预感，随即异口同声道：“不会要重新背台词吧？”

宋团圆看着苦瓜脸的两个人，补充说：“也不是所有都互换，就是几个场景，舞会、翻墙、刺杀、诀别、殉情……嗯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基本不就是整个剧本推翻了嘛啊喂！”许朝晞拿起桌上的本子，苦涩地看向宋团圆。

宋团圆嘴角一撇，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许朝晞：“朝晞，你不觉得这样换一换更有意思吗？反正咱们都是反串了，咱们的剧本就可以改名《朱丽叶与罗密欧》，听起来一样又不一样，肯定能震撼大家！你不想试试吗？”

“试试试试！”许朝晞在宋团圆“含情脉脉”的眼神下举手投降，毫无原则地拿起剧本：“那我们先看看哪些词要互换吧！”

“我来我来！我来给你们马上调整一版，给我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我保证改好重新打印出来！”

李扬看着执行力超强的两个人，在想要不要提醒一下自己这位“女主角”还没有发表意见，但他看了看已经在行动的两个人，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意见已经并不重要了。

假期最后一天排练的时候，两个人在舞台上的配合已经相当不错了。

排练结束，许朝晞要去车站接赵嘉月，用她的话说，要让再次背井离乡的赵嘉月到达陌生的他乡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朋友在迎接她，以免产生巨大的落差感。

所以，赵嘉月走出车站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一件亮眼的红色卫衣的女孩，在人群中拼命挥舞双手迎接自己，心里一暖，拖着行李箱跑到她面前，

然后她就感受到一个大大的熊抱，和熟悉的声音：“呜呜呜！嘉嘉！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这七天受到了怎样的摧残！Panda她好凶！”

“哦？排练的进度怎么样了？”

“还不错！我们对剧本做了一个大的变化，等你看到一定会吃惊的。”

“那我很期待。”

七天不见，许朝晞有说不完的话想跟赵嘉月分享，两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地回了学校。

一踏入寝室，赵嘉月就看到自己的书桌工工整整干干净净，立马扭头看向许朝晞。

女孩今天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脸上挂着明媚干净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仿佛老早就预料到对方会回头一样，眼神好像在说：我每天都在期待你回来。

“嘉嘉！欢迎回来！”

赵嘉月心想，许朝晞总有这样的能力，在不经意的细节里让人无比感动。

其实赵嘉月离开家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伤感和不舍。

爸妈开车送她到了车站，临别前两个人在火车站大厅里那个隔开进站口的透明栅栏处一直张望着。

她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都要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但是每次回头，爸妈都还站在那里张望着，也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这种时候，赵嘉月总是鼻头一酸，深呼吸几口气，才能把眼泪屏住。

在高铁上的时候，她也还想着爸妈到家了没有，回了家会不会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的，又会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去学校，吃不上家里热乎的饭菜了，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这一切在出站口看到许朝晞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等到了寝室，看到自己桌子和七天前离开之时一样干净整洁，连灰尘都看不出来，她就想着，在安州也有一个人每天都在期盼她的“回来”，那些空落落的地方就像被填补上了温热的土壤，孕育出了美丽的鲜花。

到了傍晚，同城的杨姝雅和余瑶也回了寝室，四个女生相约着去学校门口的烤肉店里吃饭。

许朝晞在路上就碎碎念：“要五花肉，要那种烤得焦焦的五花肉，我要用生菜裹着它和泡菜一口吃下去，简直就是人间幸福时刻。”

余瑶忍住笑问：“除了五花肉还有别的想吃吗？”

许朝晞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还要墨鱼肠，切得厚厚的，要烤到边边都卷起来，有点焦焦的，滋滋滋地冒油，一口咬下去，外圈脆，内里嫩，超级无敌好吃！我一个人就能吃掉一盘。”

就连寝室平日对吃最不在意的杨姝雅都被勾起了一丝食欲，问道：“还有吗？”

“当然啦！还要点一份土豆片，我跟你们说，我的绝活就是把土豆片烤成薯片，你们别笑，是真的好吃的！脆脆的，夹着原汁原味的土豆香醇的味道，口感爆好！”

赵嘉月忍俊不禁：“美食节目不请你真是可惜了。”

余瑶和杨姝雅也在一旁拼命点头。

四个人一走进烤肉店里，许朝晞一眼就看到了那天在图书馆碰到的大神，忍不住拽了拽赵嘉月，努努嘴说：“嘉嘉！就是那个，右边靠窗坐着的那个男生，就是他！”

赵嘉月随着方向看过去，问：“什么男生？”

“三十八号莎士比亚呀！”

“什么？”

“三十八号莎士比亚正主。”许朝晞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想着烤肉店人这么多，应该也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这么一说，赵嘉月忽然想起来了印章命名的来源，当下的第一想法就是：哦，你就是那个悲惨的帅哥。

忽然，帅哥向他们这边张望了一眼，两个人赶紧扭头转移视线。

许朝晞心想：墨菲定律诚不欺我。这么久了，他应该不记得那些尴尬的事情了吧？

落座后，她又悄悄扭过头去看一眼，却看到，对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向她看来，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些困惑，又似乎带着一些恍然大悟。

看什么看！许朝晞虚张声势地想着，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吗？！

但这气势又在看到菜单上画着一个流心蛋的石锅拌饭图片时一泻千里，她心想：完了，他肯定是认出来了，我许朝晞的美好大学生涯就要毁在一颗流心蛋上了，他现在肯定正和朋友传播那件丢人的糗事，完了完了，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此破灭了。

杨姝雅并不知道她内心的纠结，反而还伸手指着菜单上的石锅拌饭说：“要不要来一份这个，我记得朝晞每次吃麻辣烫都要流心蛋的。”

命中红心。

许朝晞一边保持得体的笑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说的没错，我最喜欢流心蛋了，点！”

赵嘉月没忍住笑了出来，杨姝雅一脸莫名，追问着原因。许朝晞想着，连一个素昧平生素不相识的男生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丢脸时刻了，还有什么不能讲的，于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对着赵嘉月说：“嘉嘉，你说吧。”

等赵嘉月复述了许朝晞在食堂的经典一刻，杨姝雅识趣地把菜单翻到下一页，马上补救说：“来，咱们点别的，点点你说的墨鱼肠，我还没在烤肉的地方吃过墨鱼肠呢！”

一听到“没吃过墨鱼肠”，什么丢人许朝晞都不在意了：“你怎么能没吃过烤墨鱼肠！怎么可以！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吃烤肉不吃烤墨鱼肠是多么大的遗憾！咱们点三盘！”

最终，这顿聚餐以所有人都认可了“墨鱼肠才是烤肉里最美味的食物”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晚上走回宿舍的时候，许朝晞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感觉无比幸福和满足，早已把三十八号莎士比亚抛之脑后了。

*部分节选自《罗密欧与朱丽叶》，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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