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封时译刚巧与她对视。
她能看到的分明只有磨砂玻璃的雾面,目光却宛若实质,洞穿一切。
封时译也不躲闪,指节轻扣桌面。
他是,被发现了?
凌知羽思忖片刻,直起身,抬脚向书房走去。
一步,一步……
鞋底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逐渐逼近。
她眼神犀利,不似方才温软。
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魄,一举一动,都掀起惊涛骇浪。
不知怎的,封时译竟紧张起来。
素来引以为傲的沉稳淡定被这无形的气场打破。
急剧加速的心跳声充斥在耳畔。
“咚咚”。
“咚咚”。
凌知羽走到书房门口,垂眸,指尖贴上门板。
缓缓滑落,虚按着把手。
手腕逐渐用力。
封时译屏息。
金属零件摩擦出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明晰。
“知羽小姐,您还是和我一起下去吧,这里都是贵客,免得不小心起冲突了。”
门口传来人声,何秘书返回了休息室。
见凌知羽不动,他劝道。
“这里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您要是想看,等开幕式结束了也不迟。”
“算了,”凌知羽转身朝外走去,临出门,又回头看了眼,“大概是我多心。”
两人走后,休息室内空空荡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封时译打开门,走到书房外。
靠在凌知羽方才的位置,打量那扇玻璃窗。
“诶,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可让我好找。不是说了给咱们换个休息室吗,你怎么没去?”
刘助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换休息室?”封时译狐疑道,“你告诉我了吗?”
刘助理一拍脑袋:“少爷,我给忘了。”
封时译摇头:“行了,走吧,下次别那么马虎。”
刘助理哭丧着脸:“少爷,我错了,你扣我工资吧。”
“不,”封时译眸中染上笑意,语气意味深长,“也许,你做了件好事。”
储藏室。
管理员老夏正拿出钥匙开门。
徐依晓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往他旁边一站,慢悠悠地打量。
“老夏,是吧?”
“诶哟,”老夏一惊,“依晓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徐总有什么吩咐?”
徐依晓眼珠转了转:“是啊,爸爸说展品清点的事交给凌知羽了,派我来拿钥匙。”
“不过呢,这件事是他私心想让凌知羽历练历练,旁人都不知情。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可别说漏嘴了。”
老夏闻言忙称是,取下钥匙交给徐依晓。
她手握钥匙,掩藏内心雀跃,打发走老夏。
此时,她心中计划越发明朗。
一楼大厅。
凌知羽下楼后,何秘书去交画,她便一人闲逛。
直到熟悉的刻薄女声响起。
“可算是来了,也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忙什么?净耽误时间。”
凌知羽淡淡道:“徐依晓,你在这里干什么?”
“也是你命好,爸爸要锻炼你,让你到储藏室清点展品,”徐依晓将钥匙串勾在指尖,“跟我来吧。”
凌知羽直觉不对。
徐依晓从来不会这么主动,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两人一路来到储藏室,徐依晓开了门。
“进去吧。”
“那你呢?”凌知羽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待在这干什么?”
徐依晓高傲地抬起下巴:“本小姐来看你有没有偷懒!”
“随你。”
凌知羽拿起一旁的册子,开始核对展品。
她一个个地揭开黑色绒布,又在检查完毕后合上。
徐依晓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在玻璃展柜中的藏品中游移。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挑起绒布。
柜中是一副珍珠耳环,中世纪风格,款式极尽奢华。
金玉堆砌,宝石点缀。
灯光一照,暗淡的珍珠瞬间焕发出莹润的光泽,满堂华彩。
徐依晓心中微动,连忙盖上,回头偷看凌知羽的动作。
见她仍是低头记录,没有向自己这里看过来。
徐依晓再次掀开绒布,不过这次幅度更小。
只露出了展柜上锁的部分,恰巧也是方便手伸进去的大小。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钥匙,抖着手将展柜打开。
随后迅速抓出那副耳环,拢在手心。
复原一切之后,徐依晓努力平复情绪,走近凌知羽。
“怎么了?”凌知羽头也不抬。
“你也太慢了,我等得都烦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徐依晓难免有些紧张。
她尽量稳住呼吸,保证语气平稳。
身体贴近凌知羽,悄悄提肘,让手掌位于她外衣口袋上方。
她垂眸,指节松动,看着耳环和钥匙一同落入凌知羽的口袋里。
凌知羽眼神微闪,笔头一顿。
她不动声色地走向下一个展柜,继续她的工作。
她对徐依晓说:“要是觉得无聊,你就先走吧。”
“哼,走就走。”
徐依晓径直向门口走去。
语气虽不好,可步伐急促,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追着似的。
像害怕,也像逃避。
凌知羽放下册子,掏出口袋中的物品。
她望着徐依晓仓皇逃离的背影,不禁失笑。
“原来是玩这种花招啊。”
她把玩着手中的物件,将它抛起,又稳稳接住。
眼神倏尔坚定。
“可惜,你要失望了。”
项目开幕式很快开始。
台下座无虚席,人人都对徐氏集团即将展开的新项目充满兴趣。
这个项目的主题是“国潮·文旅”。
将传统审美融入当下,无疑是一个极具创意的点子。
“欢迎各位的到来,徐某不胜荣幸。”
徐为铭在台上举止从容,谈吐得体,不紧不慢地介绍了项目的各种特色与优势。
他讲完项目的各项流程后,台下有人发问。
“徐总,这么庞大的一个项目,却能规划得如此细致精妙,你们公司策划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徐为铭笑笑:“不敢当。其实这些都是我一人的主意,献丑了。”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纷纷赞叹。
人群中,凌知羽始终没抬头看过徐为铭一眼。
她咬牙,暗中握紧拳头。
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徐为铭特意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时,眼中讥笑之意一闪而过。
不远处,封时译也认出了她。
他皱了皱眉。
有资格坐在前排,却对开幕式毫无兴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关于项目的部分结束后,席间并未散场。
徐为铭准备了酒会,又拿出了自己多年珍藏邀宾客共赏。
众人自然乐意赏脸。
“王总,我这儿可是有一件几百年前的玉器,您不嫌弃,咱们就一起看看。喝点酒,再聊聊资金的事。”
徐为铭招来服务生,为两人送上酒杯。
王总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是吗?那我可得见见世面。”
两人一路走着,徐为铭忽然瞧见闲逛的凌知羽。
他喊她过来见人。
凌知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敬了杯酒。
“好了,”她晃了晃空酒杯,“我先走了。”
“什么态度,一点教养都没有。”
徐为铭摆出父亲的架子,像是在斥责自己不懂规矩的孩子。
凌知羽没说话,站在原地。
她低头,发丝垂落,遮住锐利的双眸。
只露出柔和的五官和清丽的面容。
双手捏着酒脚,指尖颤动。
纯良无辜,楚楚动人。
倒真像是一个被吓怕了的乖乖女。
王总有些看不过去了,开口道:“老徐,不如就算了吧,毕竟还是个孩子。”
徐为铭闷声吃了个亏,面上勉强维持笑容。
“就听王总的。”
二人继续往前走。
路过凌知羽时,徐为铭狠狠剜了她一眼。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凌知羽抬眼,撞上他的视线,歪头作挑衅装。
徐为铭这下更气,却不好当场对她发作。
只能暂时将这股气憋在心里,压制着不让它爆发。
另一处,封时译目睹了整个过程。
刘助理给他拿了一杯水:“少爷,看什么呢?”
“没什么。”封时译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视线仍直勾勾地盯着原来的方向。
刘助理好奇,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
眼前却突然被一只手挡住。
“少爷,你干什么?”
封时译给了他个眼神:“少管。”
“今天的项目我已经有想法了,材料我也整理好了。你拿回去,交给爷爷。”
封时译把一个文件夹拍在刘助理身前。
刘助理错愕道:“现……现在?”
“嗯。”封时译惜字如金。
刘助理摸不着头脑,只得应下,离开场馆。
与此同时,封时译抬脚,走向一幅字画。
《春日宴》。
远远地,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纤瘦高挑,脊背笔直。
一身灰蓝色西装,衬得她恬淡如水,却给人以疏离感。
她站在画前,却仿佛早已融入,正在进行灵魂的交谈。
封时译在她背后站定,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凌知羽,对吗?”
凌知羽转身,面色不改。
“你认识我?”
“听说徐家半个月前接回了一个女儿,”封时译似笑非笑,“坐在前排却对项目漠不关心,还被徐为铭叫去敬酒见人,想来你就是她了。”
“没错,”凌知羽抬眼,“你是封时译。”
她眸中暗含审视与探究,极具侵略感,却被很好地隐藏。
封时译挑眉。
“我看到过有关你的报道。”凌知羽微不可察地眯起眼,“封家是北城最有权势的家族,而你,则是封老爷子钦点的继承人。”
也是她物色的,最合适的利用对象。
“你调查……”
封时译话未说完,就被来人打断。
“就是她,一定是是她偷的。”
徐依晓气势汹汹指着凌知羽。
她身后跟着徐为铭,以及众多被她的叫喊吸引来的宾客。
徐为铭神情严肃:“依晓,你确定吗?”
“不会错的,”徐依晓言之凿凿,“今天下午我在储藏室遇见过她。她平白无故为什么会进储藏室,难道不是为了偷东西吗?”
“依晓,这不能说明什么,你没有证据。”
“不,爸,你相信我,除了凌知羽还能有谁?”
“依晓!”
眼见吸引了那么多宾客过来围观,自己的女儿又在胡闹耍性子。
徐为铭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凌知羽不紧不慢地道。
徐依晓立刻冲到她面前:“你还不肯承认吗?那副珍珠耳环难道不是你偷的?”
凌知羽轻笑一声:“凭什么就是我呢?你这话说得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徐依晓道:“你一个人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干什么,一定是趁人不注意动了手脚。”
“好像不是吧,”凌知羽作思考状,“我怎么记得,当时你也在场,而且还对这些展品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钥匙在你手上,门是你开的,也是你让我进去清点展品。”
“我怎么觉得,你的嫌疑更大呢?”
凌知羽淡定自若,冷静回忆,三言两语就把矛头转向了徐依晓。
“你,你胡说!我哪有?”徐依晓被揭了短,急得不行,当场就要上前拽她。
封时译上前一步,将凌知羽挡在身后。
凌知羽抓了下他的西装外套。
封时译回头,见她向他颔首示作感谢。
然后,她上前两步,到徐依晓面前。
“你说,如果那副耳环是我偷的,我会藏在哪里?”
徐依晓眼珠子一转:“你偷走了之后,放在别的地方都不安全,肯定是藏在身上了!”
“说不定,现在就在你的口袋里!”
“那好。”凌知羽看着她,笑容耐人寻味。
她张开双臂。
“要来搜吗?”